“現在就抓隻鬼給你,讓你知道物有所值。”
在聽到對方這句話的那一刻,遊炘念兇中大慌,幾乎在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迅速往門口逃去。
那天不過是擦肩而過就讓她吃了大虧,折騰得一整天都不舒服。雖然不知道對方的身份,但連玉卮都看不穿她,這個人很危險!
西餐廳裡的人古怪地看着這麼大動靜的遊炘念,遊炘念沒空覺得丢人,心裡的恐懼占了上風,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将她往外推,腦子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喊着:快逃!
不知姓傅的女人是否跟上來,沖到門口時居然看見曹玢帶着四個壯男從遠處走了過來,一邊快步走一邊四處張望,像隻尋找食物的憤怒野獸,紅腫的眼睛似乎能滴皿,嘴裡碎碎念着:“媽的那個死胖子躲到哪兒去了……”
西餐廳等了她一天,竟選了最不是時候的時候來!遊炘念腳下一滑一個急刹車差點兒摔着,扒着門框又往回走。
“是那個嗎?”曹玢帶來的壯男指着遊炘念道。
遊炘念心裡暗暗叫苦:這體型差點卡門口,能不被發現嗎!
看見遊炘念的那一刻曹玢差點兒炸了,将手中拿了好久的酒瓶子沖着遊炘念的腦袋飛過去。遊炘念機敏一閃,“啪”地一聲砸進了西餐廳裡,碎了滿地玻璃渣。
客人們和服務員、主管都詫異地望向門口,“發生什麼事了?”西餐廳主管第一時間站了出來,還沒站穩肚子上挨了一腳,整個人重重坐在地上。
“啊——”不知是誰尖叫一聲,客人立即四散飛逃。曹玢從四個壯男中擠出來,指着遊炘念,咬牙切齒,幾乎撐破腮幫:
“就是她,給我打!”
壯男上來就要抓遊炘念的手,遊炘念矮身一閃竟被她閃過。壯男沒想到這胖子居然挺靈活,飛起一腳向她臉上踹。遊炘念雙掌下壓将他腿往地上拍,一個大撤步往後退,屁股撞到桌子,往回一看,竟是傅小姐坐的地方。這位傅小姐沒有動手的打算,反而托着腮含笑看好戲。
“挺厲害啊。”她不僅看好戲,還調侃,“靈活的小胖子。”
你丫才胖!身為瘦子活完一輩子的遊炘念特别不服氣。自從她成為王芳之後沒少被人說胖,但不知為何這姓傅的一說特别讓她着火。肯定是對方神态太輕蔑,語調太輕浮!就差配上可樂爆米花了!
不過遊炘念自己也沒想到情急之下她可以防禦有序,這兩下完全是出于她本能反應,王芳身體畢竟笨拙僵硬,往後撤的這步差點兒撕了她的韌帶,而對方被她這一拍直接劈了叉,坐在地上哀嚎。
其他三人前赴後繼沖上來,遊炘念顧不上那位神神叨叨的傅小姐,強忍劇痛,手中迅速四下摸索想要找件稱手的當武器,一摸,摸到了傅小姐總是随身攜帶的竹節傘。
顧不上打招呼,她撈起傘一個弓步向前,像支滿弦的劍猛地刺擊中一人兇口,将他擊倒在地。這一下更是出乎曹玢她們的意料,這胖子居然使出擊劍步伐和招式……壯男望向曹玢:你也沒說這人手腳上還有點功夫,紛紛琢磨兩萬塊是不是收少了,别醫藥費都不夠。
西餐廳服務員将主管扶了起來,主管捂着肚子咬牙忍痛,對服務員說:“快叫安全部的人來。”
“好!”服務員趕忙打電話。
“愣着幹什麼!”曹玢殺紅了眼,喊道,“你丫還是不是男人!廢物!摁住她!”
好吧,兩萬也是錢啊,剩下兩人一左一右向前撲,想着把這胖子打個痛快再找姓曹的加價。
遊炘念步伐輕盈迅速後撤,雙腿距離保持不變,重心極穩,不僅躲過這一撲,還順勢擊中右方壯男的腰。“咚”地一聲悶響,壯男“哎喲哎喲”直叫喚,被刺得捂着上腰連連後退,冷汗冒了一腦袋,估計斷了根肋骨。
傅小姐這把傘質量好得出乎意料,戳了這麼幾下都沒見變形,就是有些沉,對于練慣花劍的遊炘念來說漸漸有些吃力,手腕已經酸脹難忍。左邊那人又待上前,遊炘念一個回身将傘高舉,當頭劈了下來,竟是個佩劍招式。
傘劈在那人天靈蓋上,“啪”地一聲十分駭人。男人雙眼發滞,眼前滿是火星,直接跪了下去。這招她使出了渾身力氣,傘骨還是抵不過天靈蓋,終于被她打彎。王芳91.2kg也不是白長的,重力勢能威力無窮,震得遊炘念雙手發麻。練慣了花劍的她其實力氣并不算太大,且多是比賽交鋒,彼此都是奔着得分去的,沒想要誰命。第一次實戰難免緊張,她自己都沒料到急中生智能使出這招,她花劍教練若是知道估計能氣個半死。
曹玢見帶來的四個人都被打退,不可思議的同時更是怒不可遏,拿起桌上的盤子自己沖了上來。擊劍比賽中雙方動作如閃電,針尖對麥芒的交鋒通常在瞬間就要分出勝負。這項運動鍛煉的不止是身體的速度和力量,更是膽量。身為擊劍高手遊炘念絲毫不退讓,一個猛紮向前打掉曹玢的盤子,與盤子落地破碎的聲音同一時間,傘尖已經抵在曹玢的喉嚨處。
曹玢睜大眼睛看着金屬傘尖,仿佛做夢一般,不敢動彈。
“你……什麼時候會這些東西了?”曹玢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這人是王芳嗎?王芳能有這樣淩厲的眼神嗎?
“你是誰?”曹玢問道,“你不是王芳,你是誰!”
她早就懷疑,自一個月前和王芳失聯數天後,再見到她時不僅變得十分冷淡,現在回憶起來她的表情、說話習慣甚至走路的動作都不相同。
被rachel坑了那一次之後,曹玢在醫院躺了一整天,仔細琢磨這事兒不對。她和她老爸一直都在同個酒店,一個工作一個無所事事,從來也沒遇見過,偏偏那天就湊巧碰上?還是他攜家帶口最不願意和她碰面的情況下遇見的。
請rachel吃了頓飯花了三千塊,又送了她一鑽石項鍊,rachel總算是松了口,把預訂部那個王芳給交待了。
聽到王芳的名字曹玢暴怒——就知道是這個賤人在搞鬼!居然敢做這種事!不想活了!
曹玢花錢雇了四個壯漢在酒店裡到處找王芳,但王芳工作的地方她進不去。曹玢就在大堂和其他地方溜達——我不信你不從辦公室裡出來!
遊炘念早就想到rachel那種眼裡隻有錢的人并不可靠,她能因為一個包站到她這邊,也同樣會輕易被拉走。去别的地方不安全,最安全的便是待在m酒店。
m酒店比她更怕有人鬧事。
果然,那四個壯男都緩過痛,打算一鼓作氣一起将遊炘念弄死的時候,m酒店安全部的人趕來,将他們制止:“請你們立刻離開這裡,我們已經報警。”
曹玢看着遊炘念冷笑,指着她道:“行,王芳,有本事你就别踏出m酒店一步。被我逮着,我讓你生不如死。”撂下狠話後曹玢和四個壯男一起轉身要走,卻被安全部的人攔住:
“小姐,您現在還走不了,我們同事被你們打傷,而且您必須賠償您打壞的東西。”
曹玢:“……”
曹玢被安全部的人請走,遊炘念還拿着傅小姐的傘,這傘雖然結實但被她這一頓造,一撐開指不定得散架了。
拿着一把彎傘,遊炘念有些尴尬地看向它的主人。
傅小姐卻沒看她,不知何時手掌中多了一枚黑色的玉,仔細一看那玉中竟有張人臉,活生生吓得遊炘念後退了一步。那張臉趴在玉壁上掙紮想要沖出卻無果。
“這……這是什麼啊。”坐在她對面的何小姐本來就被曹玢那場鬧劇吓得不輕,傅小姐又不知從哪兒丢出一枚可怕的玉,驚得她挪一半屁股到走道,想要随時跑走。
遊炘念看着這臉,為何有些面熟?
傅小姐道:“這是樣品,封存惡鬼的死玉。”
何小姐哆哆嗦嗦:“你是說……這裡面的是……鬼?”
遊炘念想起來了,這可不就是剛才坐在窗邊的男鬼麼?
“哪有說抓就抓的?”何小姐環視了一下敞亮的西餐廳,“這種地方,也會有鬼?”
“小姐,人間處處有鬼。你吃飯時、如廁時、洗澡時,特别你睡覺時,鬼都在你身邊……”傅小姐臉龐轉向遊炘念,“隻是你看不見而已。”
何小姐順着她的目光望向遊炘念,那表情就跟生吞了蒼蠅似的。
遊炘念額頭上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這位傅小姐,光天化日之下戴着墨鏡不撒手,又是手套又是黑傘,一張蒼白的臉陷在大大的毛領裡面,你看上去才比較像鬼吧!
何小姐本來幾天沒睡好神經特别脆弱,又被一驚一乍小心髒快負荷不了。
“我再聯系你吧……”女客人拿了包要走,傅小姐叫住她,遞上一個綠色的小藥瓶。
“這是什麼?”
傅小姐道:“把它滴到眼睛裡,你會看到你想看的。”
何小姐面若醬色,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把那藥瓶給裝到包裡,快步離開。
何小姐走了,遊炘念還在原處。
傅小姐問道:“你怎麼不趁機逃了?不怕我抓你?”
遊炘念道:“如果你真要抓我,剛才我和曹玢對上的時候你就該動手了。”
傅小姐沒再說話,隻是看着她笑。深色的墨鏡反光,遊炘念隻看到王芳的樣子。
傅淵頤的唇又換了種顔色,遊炘念記得這個唇色,是紀梵希家的小羊皮裸色系,盧漫曾經用過一段時間。
遊炘念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都會被這位傅小姐的嘴唇吸引。
“那……”遊炘念将傘放到桌上,“我把你的傘弄壞了,很抱歉。請你留下聯系方式,我會賠償給你。”
遊炘念知道這傘是英國品牌,一把3200。傅小姐沒說傘的價值幾何,凝視遊炘念片刻道:“酒店公寓1807。我就住在那兒。想來找我的話,随時恭候。”
公寓1807,遊炘念當然知道那是大使套房,算是公寓樓最貴的房之一,有面弧形全景窗,可以俯視整個g城景觀。遊炘念曾在那間房裡趕過畢業論文。
傅小姐拿起那把彎傘,走了。
遊炘念很詫異,這傅小姐将男鬼收了,為何沒動手收了她?
這位傅小姐到底是什麼身份,捉鬼的?道士?感覺不太像。一般做這種事的神棍長成房東請來的神婆那樣比較合理,披頭散發不說,最起碼得長得醜,這才像是常年泡在鬼圈的标準模樣。
她到底是什麼人?
“她是r。”玉卮突然出現在遊炘念身後,差點将她小心髒給吓吐出來。
“你能不在關鍵時刻跳票,事情過了第一時間回來吓人嗎?”遊炘念非常不滿。
玉卮沒理她:“這種人在你們人界叫什麼捉鬼人、天師還是什麼陰陽師,但在我們冥府都叫r。本來捉孤魂野鬼的事就是冥府城管的事,變成惡鬼後自然有冥警出馬消滅,但是城管薪水比我還低,孤魂野鬼又多,他們四體不勤抓不完也不愛抓,就讓你們人界這幫有點小本事的人得了便宜,非要插手我們冥府的事。抓了鬼跑到冥府要錢,不然就給放回去讓他們變成惡鬼,禍害人間。這種眼裡隻有錢的r我見多了。不過……”
遊炘念怒:“還能說到這當口大喘氣的?”
玉卮沉默半晌道:“我覺得她氣質不像r。”
“可不麼,條兒順顔好,一雙手套兩千,一把傘三千,不是神婆倒是位富婆,不至于惦記你們那點兒冥币。”
玉卮陷入沉思,遊炘念走去和西餐廳主管道歉,詢問他傷勢後讓他留個電話:“這是我的私人恩怨,非常抱歉牽扯到咱們酒店。我希望你能給我個補償的機會。”
西餐廳主管揉着肚子,對着遊炘念嘿嘿兩聲:“王芳啊,你真夠雞賊,一早就打定主意讓咱們酒店安全部當你的保護傘吧。”
遊炘念這點心思被拆穿也沒多不好意思,倒是欣慰,畢竟自家酒店的員工都挺聰明,不過嘴上還是得說點人話,特别嚴肅地說:“mark哥,這事兒的确怪我,招惹上那種人。但我真沒想要給咱們酒店惹麻煩,更沒想要讓你受傷。”
西餐廳主管表情僵了僵,拍拍她的手臂說:“行了,補償就不用了,你好好幹吧,别再惹事就行。”
遊炘念特别誠懇地答應,正要走,mark忽然說:“你去年才來咱們酒店的吧?”
遊炘念當然聽出這話問得唐突,腦子裡飛轉:難道她要問我怎麼認識的曹玢?或者他知道王芳和曹玢之間的那點兒破事?王芳的确是去年才來酒店的,而且是為了常駐酒店的曹玢才來,她們幾年前就已經相識,王芳已經開始刻意吃胖。這些王芳字字句句寫在微博裡。
心中默認mark要問她和曹玢的事,生怕說漏嘴,遊炘念決定把這問題抛回去:“嗯?怎麼?”
mark道:“哦,沒什麼,隻是有點驚訝。mark這個名字呢是我六年前剛進酒店時起的,後來餐廳這邊叫mark的人太多就改成dave了。你是怎麼知道我以前的名字呢?”
西餐廳所有員工都看向遊炘念,遊炘念徹底懵圈。
時間都凝固了,一秒,兩秒,三秒,大家的目光還是沒移開,等着遊炘念給出答案。
心裡大江大海山川湖泊地奔流,簡直要飛起,在面上卻是風平浪靜,必須風平浪靜。遊炘念羞澀一笑:“mark哥,有些事……其實不用說得這麼明白。”
“啊——哦!”員工們了然又暧昧地看向dave,這回輪到dave懵圈。
遊炘念趁機趕緊走出西餐廳,玉卮跟在後面雙手圈在一起,特别鄙視她:“你真行,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遊炘念惱怒:“我也被自己惡心到了好麼!還不是怕身份暴露!”
“啧啧啧……都彎成蚊香了居然撩漢。”
“閉嘴!”
火急火燎地往花園裡沖,她需要冷靜!她需要新鮮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