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王芳。”袁思燊明明看見王芳和自己對視,她隻不過說了句普通的問候,對方竟飛也似的逃走。
袁思燊看着王芳慌慌張張的背影,沉默良久。
時間有限,毫無頭緒,又有個警察随時可能發現她的異樣,遊炘念充當王芳的日子裡可謂前有狼後有虎,還有一群蚊蟲追着吸皿。被街邊野鬼和警察吓着的心一直到回家坐定還未平息,遊炘念知道自己并不是個膽小的人,王芳的身體看似強裝強壯,其實弱不禁風得很,一點風吹草動便會本能地害怕。
玉卮飄進屋,雙腿盤在一起浮在空中:“你這跑得挺快啊,越來越适應這身體了。那個警察就是王芳死的時候發現的那位?哎喲真是危險啊,居然會在家附近碰到她,以後可得小心點,再遇見趕緊繞着走。”
遊炘念用新買來的杯子倒滿水,大口大口喝下去。
“哎?”玉卮看見遊炘念口袋裡透出一股綠光,指着問道,“那是什麼?”
遊炘念低頭一看,拿出來,正是玉卮給她的三川水袋。當初這水袋給她的時候隻是發出若隐若現的綠光,而現在托在手掌上簡直像隻會發光的大青蛙。
“居然綠了這麼多。”玉卮驚歎,手撫摸上去,已有些溫暖,“它更熱了,離沸點更高,說明我們裡三川靈杖又近了一步。”
遊炘念道:“我一整天都在酒店裡,接觸的也都是酒店的人,難道這些人中有人持有三川靈杖?”遊炘念摸下巴,“按你說的,這靈杖是冥府之物,被妖怪弄到了人間,肯定和人間的東西不太相似,看着就像個寶物。就算長得不太值錢,按照冥府時間和人界時間換算,那也算得上古物了。能收藏它想必得有些經濟實力。”
玉卮驚喜:“看來咱們運勢還不算太差,這都能遇上。哎呀太好了,隻要找到三川靈杖離我回冥府睡個踏實覺的日子也不遠了。趕緊睡覺,睡飽了明天去公司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誰最有可能是三川靈杖的主人。”
遊炘念倒沒那麼開心:“三川靈杖真的能讓我恢複記憶?”
“什麼意思?我有必要騙你嗎?”
遊炘念把頭發盤起來,坐在鏡子面前卸妝:“這三川之水你可是随身攜帶,聊着聊着就拿出來了,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剛好能給我幫助?三川靈杖是你自己想要尋找的東西吧?”
玉卮被她說得無言以對。
“猜中了?放心,我還是相信你的,三川靈杖能恢複記憶這事兒應該靠譜,那東西要找到了我也肯定借你用用。”遊炘念斜眼對她笑,這得意又居心叵測的笑容讓玉卮想起第一次在戶籍辦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感覺。
果然是刺兒頭中的刺兒頭。
遊炘念洗完澡坐到電腦前,敷面膜的功夫把她忽略已久的王芳微博打開,按時間倒序往下翻。
“活着就是受罪,我就不該來到這世界。沒人愛我。”
“她一定沒想到我就在門後,聽到她們的對話。當年曹玢說她喜歡我,但我太瘦了,她喜歡胖胖的姑娘,所以我努力吃,努力長肉,想讓她喜歡。雖然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可當我聽見她說她隻是消遣我時……我真的好想死。”
“我怎麼會聽見那些話,曹紛一直都是在玩弄我嗎?至始至終在她眼裡我就是個蠢貨,一個自以為是付出一切的蠢貨。”
“她又是好幾天沒聯系我,好痛苦……”
“她愛我嗎?她愛……她不愛……”
“今天她問我多重了,我不敢告訴她。她硬要我說,我沒辦法說了,然後她和黃小橋她們哄堂大笑。我就跟個傻子一樣還賠笑。她是真的覺得我很可笑,連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她說去她爸那兒了,讓我别聯系她。可我真的很想她。”
“我不是故意聽到她和她爸打電話,不是故意知道她是她爸私生女這件事。我對她一點偏見也沒有,畢竟這不是她的錯,為什麼她要罵我呢?我已經向她道歉了。”
……
幾乎所有的微博都在記錄她和曹紛那點兒破事,看得遊炘念這個局外人都要冒火。
這是怎樣的包子啊!為了曹紛那貨故意吃這麼胖的?敢情也是因為這事兒自殺?
真是個傻姑娘,難怪這群人逮着她就咬,這種性格根本天生供人消遣。
遊炘念把微博一關,不知為何心裡有些空虛怅然。
第二天一大早,玉卮還倒挂在門檻上睡覺,遊炘念就已經出門跑步去了。
這點鐘天還沒亮,年底的g城格外冷,袁警官應該也沒好興緻這點鐘出門,遊炘念跑得很安心。隻是每個路過的人她都非常警惕,不知道是人是鬼。
繞着西水溝跑了十公裡回到家,洗完澡之後吃了倆蛋清、一顆蘋果和一罐黑咖啡,精神抖擻地上班去。
不知道是習慣了這身體還是最近控制飲食體重有所下降,遊炘念今天感覺特别輕快。
到達酒店的時候她摸了摸口袋裡的三川之水,尋思着三川靈杖的主人會是同事還是客人。希望能在酒店裡找到,隻要别落在那位袁警官手裡都好辦。
依舊和william早有準備也熱情回應。
“來啦,又來這麼早。”william說,“瘦了,真瘦了,看上去精神多了。”
遊炘念知道他一直就這德性,就是嘴碎了點兒倒也沒什麼其他心思,沖他揮揮手往下走。
剛拐了一個彎,忽然一個人直愣愣地站在拐角處,遊炘念毫無防備就要撞上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卻見一團似霧氣被她身體撞散。她驚愕地回頭一看,那人好端端地站在她身後。
“你……”
西裝筆挺,腦袋梳得油光發亮,他反應似乎慢了一拍,緩緩轉過頭來。這張慘白的臉遊炘念記得,昨天在樓層裡漫無目的遊蕩的就是他。
“别說話。”玉卮忽然出現,擋在她和那男人之間,悄聲說道,“也别多看,他死了将近一周的時間,一直在人界遊蕩無法轉世,似乎已經失去人類意識了。現下正是他将要變成惡鬼的關鍵時期,千萬别讓他纏上你。”
遊炘念被她說得後背發僵:“變成惡鬼?會……有你們的冥警來收服他嗎?”
“當然會有,隻要他變成惡鬼,冥警會在第一時間制服他,将他打入地獄。”
“等一下,你說一周?”遊炘念發現這事兒不對,“不是有兩年時間嗎?”
“那是因為你借用了新屍保住魂魄不散,這才能堅持兩年,兩年之後你如果還待在人間,就算給你最新鮮的身體一樣會失去人識變成惡鬼。”玉卮說得極為認真,“這就是為什麼你一定要抓緊時間。還有一點,千萬不要離開王芳的身體。”玉卮此刻的表情就像是恐怖片裡敬業的演員,“不然,七天之後你也會變成惡鬼。”
“難道還能有機會離開這身體?”
“當然。這不是你的身體,你的魂魄和軀體之間沒有心頭鎖,随時都有可能排斥,套住二者的隻有契合的八字,而且極不穩定。”
兩人一邊說一邊朝更衣室走去,遊炘念還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那個男鬼。
“心頭鎖又是什麼鬼?”遊炘念問道。
“就是你們人一出生從冥府帶來的東西,将你的魂魄和軀體鎖住,等于穩固你們的陽氣。人死之時心頭鎖也碎了,魂魄一飛走就死透。有些人遇到大病或大災沒死但震碎了心頭鎖,鎖不牢,魂就容易飛。像是什麼癌症複發,頑疾難愈,就是最後保不住這鎖。”
遊炘念摸了摸兇口。自從遇到這玉卮後簡直是走了一整遭的封建迷信。
來到更衣間發現衣櫃的鎖被剪了。遊炘念詫異,打開一看果不其然,制服被剪了好幾個口,還被口紅寫上三個字母,p、i、g。
這誰啊,大早上的排隊來給她提神。
遊炘念翻了個白眼——真他媽幼稚。
張主管一早就來到制服室幫忙她部門新來的人領制服,遊炘念進來說想要再領一件制服,制服室同事奇怪:“你不是剛領過嗎?”
張主管看見遊炘念手裡拿着跟破布一樣的制服,眼睛都圓了。
制服室同事誇張地叫起來:“哎喲怎麼搞成這樣?啊?哪個缺心眼的做的?太浪費了真是。”
遊炘念笑笑:“不好意思,又得來麻煩您。”
對方看着她,哀歎一聲:“哎,我是不麻煩,就是你,你稍微有點脾氣才行。誰都是爹媽生的,爹媽不在身邊,你得自己疼自己。”
看來王芳被欺負的事大家都知道,隻是她自己不争氣。
說到爹媽,遊炘念心裡酸了一酸,忽然覺得她和王芳竟有相似的地方。
張主管低聲問她:“是不是又是黃小橋那幫人?”
遊炘念搖搖頭:“我不知道,一來就看見衣櫃被人弄開了。”
張主管也不好說什麼,讓遊炘念自己把東西放好。
遊炘念拿着新制服哼着歌往回走,黃小橋四人見着了,哈哈大笑:
“就說她傻,衣服被剪了還這麼高興,弱智。”
“又領了新制服?”黃小橋和其他三人對視,挑挑眉,一切盡在不言中。
遊炘念穿好制服推着清潔車上樓時想起玉卮一直說的讓她抓緊時間。她知道真兇一定是遊家熟悉的人,想要找到線索最快最好的方法就是重歸遊家的圈子。可她現在不是死了五年的遊家大小姐,她隻是個沒爸沒媽還飽受欺負的王芳,更可惡的是她還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以王芳的身份、樣貌如何進入遊然冬和盧漫她們的圈子?别說回到以前那個圈子,就算想要靠近都不可能,她們絕對不會和普通家庭出生的人沾上一點關系,遊炘念也曾是其中一員,她最明白其中的道理。
簡直是曆史難題。
遊炘念太陽穴隐隐作痛。
思緒有些飄,遊炘念剛出電梯,一個矮胖的男人毫不猶豫地撞過來,差點兒把她清潔車撞翻。
遊炘念還沒開口,那男人捂着腿怒罵:“沒長眼麼!你丫沖這麼快趕去死啊!卧槽,痛死我了……”
“抱歉先生。”她往哪兒沖往哪兒趕了?到底是誰沒長眼?遊炘念對王芳的黴運人生歎為觀止。雖然知道是對方的錯,可她不能指責,隻好道歉。
“啊……啊啊啊……”男人捂着腿倒在地上,呻-吟起來,“救命啊……”
遊炘念看得目瞪口呆。有聽說過大馬路上扒着豪車碰瓷的,沒聽說過在電梯門口賴上清潔推車的,這是演哪出啊?
在做晨間巡視的安全部同事聽見聲音快步而來:“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那男人指着遊炘念:“她撞我,給我撞骨折了!”
遊炘念笑道:“您見過被清潔推車撞骨折的嗎?您是紙糊的?”她擡手一指,“這兒是電梯口,有攝像頭的,咱們把錄像調出來說不定能看見開門前您助跑的畫面。”
“你還挺橫?”男人坐在地上指着遊炘念,對安全部的人說,“你們酒店的員工就這素質?把我撞了一句道歉都沒有,還賴在我頭上?我他媽的有必要誣陷你麼?你也不看看你那德性,以為自己是誰啊?”
安全部的人要把那男人扶起來,他大喝:“别動我!給我叫救護車!我要報警!我要投訴!”
另一部電梯門開,幾個外國人出來,看見這場景吓了一跳,問發生什麼事了。
安全部的人解釋說這位先生身體不舒服,沒事,一會兒就送他離開。
男人喊道:“别以為說鳥語我聽不懂!我被他們酒店的人打了!黑店,這是黑店!”
遊炘念插話道:“先生,您幾号房的?”
男人一愣。
“請出示您的房卡。”
張鈞婷辦公室。
張主管對着遊炘念一連搖了五六七八個頭。
“那種神經病你又不是第一次見,跟他有什麼好啰嗦的,道個歉讓他離開就好。”
遊炘念面無表情:“我是這樣做的,但他賴地上了。”
“那你就多嘴?這種事交給安全部的人來解決,你湊什麼熱鬧?還問人家幾号房的……”
“他的确沒房卡,不是我們的客人。”
“你要氣死我麼!”張鈞婷恨不得能噴火出來,“不管你占不占理,這不是你的身份該說的話。安全部的人都還沒開口你充什麼大頭?現在對方一直堅持投訴,說他送朋友上來所以沒房卡,而他真的骨折了,他要你負責醫藥費。”
“那肯定不是我撞的,我是推着清潔車又不是開火車。”遊炘念慢悠悠道,“我沒法負責。”
張鈞婷咬牙切齒,雙手憑空抓了又抓,已經在腦海裡将眼前這個混蛋撓了一百八十遍。
“行了,這事兒我會和安全部的人一起處理,你就别露面了,聽到沒有?”
她這麼一說,遊炘念倒是擔心起來:“張主管,您别替我扛,這種人純屬碰瓷,不能縱容。”
張鈞婷撇撇嘴:“你行行好,以為我和你一樣笨?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她拉了拉遊炘念制服的衣領,給了她一個警示的眼神,“去上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