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的心頭皿還在繼續,支離破碎的畫面已經無法引起遊炘念任何的注意力,她整個腦海都被林澤皛塞得滿當當,無法思考。
“芳芳?”玉卮拍拍她,“你那個舅母就要醒了,我們先回車上。”
遊炘念沒說話,隻跟着玉卮走,思緒回歸時她已經坐在車上了。
她拿來一瓶水,咕噜咕噜地喝,想将體内的震驚壓回去。
腦子裡很多疑問,她需要冷靜。
林澤皛為什麼會在她家外面?舅母這記憶已經是五年半前,那時候林澤皛才幾歲?她為什麼要對舅母下手?對了,因為她覺得舅母看見了院子裡的人……可她為什麼不直接殺了舅母而是要讓她發瘋?
這場火是她放的嗎?人是她殺的嗎?
遊炘念已經鎮定了一些,可還是被突如其來的巨大意外弄得有些慌亂。
玉卮說林澤皛有深厚的法力,平時真是一點都看不出。
可仔細一想,她的貪财摳門,她的忠誠開朗,全都是非常醒目的個人标志,就像是白紙上醒目的墨迹,讓人一眼看去隻注意到那墨迹,忽略了白紙本身。林澤皛平時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普通人,一位稱職的秘書,勤勤懇懇地為傅淵頤工作着……
傅淵頤……
想到這一層關系,埋在心裡一直沒被徹底解開的疑問又在遊炘念的心裡冒頭。
充滿酒精味的夜,失眠的幹燥空氣,昏暗的走廊,傅淵頤上前來抱着她,撫摸她,嘴裡念念有詞:
“你把我的東西藏到哪裡去了?”
她的東西?
遊炘念皿液都凝固了,她一直以為那晚傅淵頤真的在尋找遺失的物件,她的書?她的墨鏡?她的傘?或是她身邊任何一件随身物品。可林澤皛的現身讓遊炘念思緒整個反轉——傅淵頤不是在懷疑這些随身物品被遊炘念拿走了,她醉酒之時說出了她主動靠近的真實目的。
“你的确有我感興趣的東西。”
她和盧漫的合作并不是最重要最值得關注的,傅淵頤最開始的接近才是重點。
遊炘念坐在原處半天無法動彈,腦海中一幕幕全是傅淵頤的笑容。
傅淵頤是個何等謹慎聰明的人,如果她和林澤皛不是一路人的話,她從未懷疑過林澤皛嗎?林澤皛怎麼可能瞞得過她?
遊炘念握緊拳頭壓在唇上。
“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樣,對不對?”玉卮坐在副駕上,看着她,言語間充滿了慫恿的意味。玉卮正要再說什麼,遊炘念一腳油門踩出去,車開得飛快,竟讓玉卮沒來得及反應,還飄在原地。
“喂!你倒是讓我把話說完!”玉卮望着遠去的車,無奈歎氣。
不能再有任何不清不楚的疑惑。
遊炘念一路風馳電掣開往國泰金典。
她要當面向傅淵頤問個明白,她到底為了什麼來到她身邊,林澤皛是不是她指使,遊家慘案有沒有她一份。
她誤會了盧漫,不能再誤會傅淵頤。
她要當面問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不想失去最後的信仰。
遊炘念緊緊握住方向盤,向着或許最兇殘的真相而去。
她一步都不會退縮。
柳坤儀走了,傅淵頤站在空曠的客廳,直面帶着寒意的海風。
忽然門“咣”地一聲大開,寒風猛地将她的長發吹起。傅淵頤緩緩回頭,和一身汗喘息不止的遊炘念對視上。
“你……”
遊炘念剛要開口,傅淵頤便笑道:
“不是我,我也是剛知道小白的事。”
遊炘念看着她許久,緊繃的神經慢慢回落。
“我沒想到會是這樣。”
傅淵頤走過來問她:“這麼快就相信我了?都不用我再解釋解釋?”
遊炘念道:“我找到了我舅母,從她的心頭皿裡看到了最重要的線索。怎麼也不會想到她居然在兇案當晚看見有人在後院裡要将我拖回屋子裡,而她在逃跑時被林澤皛逮住,被她弄瘋了……”
“嗯,透過小鬼的眼睛我都看見了。”傅淵頤說。
“如果這件事真的是你指使,那你完全有一百種方法讓我無法得到真相,可現在我看見了。”遊炘念望着傅淵頤,“我隻是想要你親口一句否認,你說,我肯定相信你。”
傅淵頤一副很感動的模樣:“真是,我們遊小姐就是英明,我就這麼輕松洗脫了嫌疑。不過你肯定想知道我究竟想要從你身上得到什麼,對不對?”
遊炘念有些期待又有些遲疑地看着她。
傅淵頤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東西,放進她的手裡。
遊炘念低頭一看,那是一枚心頭皿。
“這是我的心頭皿,你還記得嗎?在長壽村時你誤取的。”傅淵頤說,“你知道我這人嘴笨的很,更是說不來自己的事,大概是我這小半輩子過得有點慘,說出來有點兒博同情的意思?我不太會說,關于我的所有事都在這枚心頭皿裡,我交給你,你什麼時候看都行。看完心頭皿你便會有答案。”
遊炘念握着她的心頭皿無言以對。她握着的哪是心頭皿,分明就是滿滿的一手隐私……現在傅淵頤将窺視她隐私的決定權交了出來,看麼,總感覺很無恥,而且說實話她也不太想看她和柳坤儀那些要有沒有的過去;不看麼……怎麼可能不看!
遊炘念真想拿心頭皿砸傅淵頤腦袋:“你這人……怎麼什麼時候都不忘坑人一把?”
傅淵頤特别無辜:“我怎麼又坑人了?不看還我。”
遊炘念直接将心頭皿塞口袋裡了。
看傅淵頤坦坦蕩蕩的模樣,遊炘念也算松了口氣。
如果小白這事兒真跟傅淵頤有關的話,遊炘念甯願當場去投胎,再也不要留戀這世界任何事了!
心裡最擔憂的事放下之後,林澤皛的事湧上心頭,立即又讓她緊張了起來。她拉住傅淵頤的手在房間裡環顧:“小白呢?她不在麼?”
“今天一早坤儀來了,跟我說了小白的事,那時候小白就不在了。”
“難道她已經知道自己被拆穿,所以跑了?”
“很有可能。”
“關于小白的事,柳小姐全都查出來了?”
傅淵頤點點頭。
“嗯……很厲害……”遊炘念說得特别不真心,隐隐約約又想要耍個小性子讓傅淵頤來哄哄她。這念頭一升起急忙将其按下去。這都什麼時候了,不要再犯病行麼!
在心裡狠狠毆了自己兩拳,和傅淵頤一起坐到沙發上,把她的疑惑都說出來:
“我記得很早之前我們就看過小白的心頭皿,對吧?你第一次拿魂元玉給我的時候就是拿小白做示範……那時候你就懷疑她了?”
“說不上懷疑,但畢竟我身邊所有的人都是從小認識或者有生死之交的。小白作為我的員工,半路加入到我的生活中來。在她加入工作室之前我就調查過她,她的身世清白簡單,人也單純,幹活賣力,雖然對她有些猜忌,可默默觀察一段時間之後并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她在我身邊已經有七年多時間,那次心頭皿的确是為了給你示範,也順便看看她的記憶。”
“你這老狐狸……”
“可事實來說,再老的狐狸都有失手的時候。”傅淵頤臉色一沉道,“林澤皛藏得比我們想的都要深,她或許有改變心頭皿的能力,但當時我取得突然,她不一定有防備,所以我們看到的内容也不一定就不真。”
遊炘念被她說得更疑惑:“如果那時的心頭皿是真的話,當時就應該能看見她将我舅母弄瘋的場景了吧……而且她背地裡做的事都該被發現。你說不一定就不是真的,是什麼意思?”
傅淵頤說:“這就是她厲害之處。我雖然不算心思多缜密,但有臨邛在側,又有小鬼當眼,她想要瞞我這麼久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必定留着我們都沒想到的一手。”
遊炘念忽然想起一件事:“你說當時你和臨邛一起尋找遊家兇案現場的目擊小鬼,卻毫無結果。如果林澤皛的能力在我們意料之外,能夠把當年在場的小鬼全部驅散的話,那她現在依舊能驅散你和臨邛的耳目,隐藏自己的行蹤。”
傅淵頤覺得遊炘念說的有道理,點點頭。
回想起林澤皛平時開朗的模樣,全心全意為傅淵頤工作,幫她開車,給她做飯,又一心向着她們的各種表現,都覺得這事兒實在難相信。
“傅小姐,你不覺得奇怪嗎?”遊炘念道,“如果小白真是當年殺我和我爸媽的兇手,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她比任何一個嫌疑人都沒有動機,不是嗎?我和我爸媽根本就不認識小白。而且這一路上她幫過我不少,當時我靈魂脫體時也是小白開車載王芳和我們彙合,屍體要被火化時也是她拼命阻止……如果她有意加害,為什麼還要做這些?這不是自相矛盾麼?”
傅淵頤想了想說:“我先回答你後面一個問題。當時小白載着王芳的屍體和我們彙合,卻在虹橋機場外的停車場将屍體遺失的事,你還記得嗎?”
“記得。”
“當時我們被夢魇兩兄妹圍追堵截,不在現場,但是坤儀在,她覺得這事兒太古怪,便留了個心眼,問了停車場保安一句。保安跟她說了非常重要的線索。保安說小白開車進了停車場之後,沒過多久開車出來,車開得很兇,差點撞到崗亭,将那保安吓了一跳,于是保安多看了一眼,記下了她的車。大概四十分鐘之後她又回來将車停好之後,過了十五分鐘突然出來向保安鬧着說車裡少了人,向他要監控。保安以為這是個碰瓷的就沒怎麼理。”
“這……”遊炘念思索道,“小白并沒有說過這件事,她隻說她睡了一覺之後冰棺和車都被打開,王芳自己消失了。”
傅淵頤道:“要不是當時事情太多時間太緊急,我又受了重傷,這事我也會留意到。坤儀是個比我細緻許多的人,對于外人她更不信任,所以每次小白跟着我去柳宅時坤儀要不就讓她在外等待,要不就讓她喝酒将其灌醉。讓她送王芳屍體倒是無奈之舉。王芳屍體消失事件之後,坤儀就開始着手調查小白的事。”說到這裡傅淵頤有些怅然,“說起來……這一切也都是因傅家而起。”
“傅家?”
兩人正說話,突然聽見了開門聲。
遊炘念望向門口,傅淵頤注意力高度集中。
遊炘念正要起身,傅淵頤比了個“噓”的手勢。她拿起雨傘輕聲走到門邊上,遊炘念也抽起自己的意大利劍,跟着她一起上前。
“我回來啦!”
林澤皛毫無防備地打開門,還未往前踏一步,脖子上立即被架上了傘和利劍。
“哎?!”林澤皛腳步一晃,吓得手裡拎着的菜散落一地。
傅淵頤和遊炘念從兩側夾上來,兩張臉極其可怕。
林澤皛吓得臉都白了:“大……大寶貝兒?小胖子?你們這是……玩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