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漫不斷在暗中觀察遊任雪,也去過遊家很多次。她知道遊任雪将遊家重建,把所有的細節還原,還會經常去父母、大姐的屋裡坐坐。
一旦心中開始懷疑某個人,就會陷入情緒的怪圈——怎麼看這個人都不對,她做什麼都别有用心。連對于遊家的重建盧漫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反正我是不敢走進她們家……”白雯知道這事之後也是說不上的不舒服,她的禮佛好友申夫人也說:
“重建兇案現場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很容易招來冤魂,對家裡人都不太好。你去過那兇宅吧?”
盧漫點頭。
“我給你一個護身錦囊,你帶在身上,可以幫你淨化惡氣,保平安。”
盧漫皺眉,她從來不信鬼神,更不喜歡申夫人把已經去世的遊家人說成“惡氣”,便委婉拒絕了。結果第二天坐進車裡一看,白雯不知什麼時候給她挂在車後視鏡上了。盧漫無奈,把錦囊摘下來随手翻看,沉思了片刻,将手包裡的戒指和白雯給她的墓地地址一并放在裡面。
遊任雪暗地裡和陳姝勾結在一起開始在酒店内部興風作浪,排擠盧家的人,盧漫很難不注意到,連漸漸開始不管事的盧誠中都和盧漫談過這件事:“小雪和然冬最近在做什麼?我聽到一些很不好的傳聞。”
“傳聞不必理會。”盧漫說,“我會處理好。”
遊任雪的行為戾氣重,吃相難看,可表面上她對誰都和藹可親,對誰都謙和有理。若不是盧漫一早就暗暗留意她所有細節,恐怕這些事還真難發現。遊任雪這般,遊然冬更是纨绔,盧漫對他們很失望。當初遊封和盧誠中一并打下的江山不能毀在她們這代手裡,而且遊任雪可能就是遊家慘案的真兇。
盧漫開始漸漸架空這對雙胞胎的權利,雙方你來我往也熱鬧過一陣子。
查案和鬥争幾乎占據了盧漫全部的生活,她媽看她一天天年齡越來越大,關注的事都還是跟遊炘念有關的那些,不免心急。
白雯是很喜歡遊炘念這個孩子的,聰明漂亮嘴又甜,隻要小念想要什麼白雯恨不得立即給她堆到家裡,完全不忍心看見這孩子有一點兒的傷心。
白雯給她買這買那,堆起金山銀山,簡直把遊炘念當成自己的心頭肉。當她知道自己女兒和小念談起戀愛時不免一陣迷茫——等會兒,她們都是小姑娘不是嗎?!
一開始白雯非常不理解盧漫和遊炘念的行為,起初覺得是女孩間的過家家,雖然這兩位從來沒玩過過家家;可随着時間的推移白雯才發現她們居然都是認真的……她們在認真戀愛!
“怎麼回事,小漫。”白雯把盧漫叫來,“你和小念……是那種關系嗎?”
“是。”盧漫回答得很坦誠。
“你們都是女孩子,怎麼可以……”
“難道媽媽也要當封建婦女嗎?”盧漫那時年輕,說起話來不留餘地,“這是我和小念兩人的事,不需要别人提供任何意見,就算你也一樣。”
就算白雯再喜歡遊炘念也不能接受她和自己女兒同性戀這件事,一直在背地裡暗暗反對。但盧漫成長速度極快,從盧誠中打算把集團的事交給盧漫開始,盧漫就已經成為盧家的一把手,盧誠中有什麼想法都會在第一時間找盧漫商量。
作為家裡的吉祥物,白雯說話越來越沒分量。她偷偷地問過盧誠中的想法,盧誠中疑惑:“這很奇怪嗎?我看她們感情好,能力匹配,她們在一起對以後集團發展也好。百利無一害,你反對個什麼勁?”
白雯無語了,男人的想法和女人的想法果然南轅北轍。
看着兩個孩子感情十年如一日的好,白雯私下了解了不少同性情侶的事,也漸漸接受了盧誠中的說法。雖然偶爾嘴上還會念叨,但盧漫堅決的态度也讓她慢慢屈服。
就在她要認定遊炘念不僅是她外甥還會是她家媳婦的事實之際,發生了慘案。
白雯看盧漫一天天的變得郁郁寡歡,三年多過去了,她依舊沒有自己的生活,依舊為了小念而活。
女兒不開心更不幸福,她比誰都難過。
那個姓蔣的孩子一直都在盧漫身邊幫忙,盧漫生病時她也不離左右。白雯有聽說過這孩子似乎也喜歡自家女兒,還癡情等待了很長時間。
蔣铮青家世不錯,學曆高,最重要的是她對盧漫好。雖然比起小念這孩子似乎少了些靈氣,但身為過來人白雯心裡很明白,怎樣才能走出過去的陰霾?唯一的辦法就是擁有未來。
白雯開始邀請蔣铮青來家裡做客,對于這件事盧漫并不在意,她的心思依舊在查案上。
白雯送給她們一對一模一樣的翡翠戒指,蔣铮青很開心,馬上就戴了起來,隻是盧漫遲遲沒有戴。
“你也該為你的未來打算了。”白雯坦誠布公地跟盧漫談,“如果你這輩子都不會和男人結婚,我也希望你能振作起來,找到新的幸福。”白雯歎氣,“小念走了,你不能一直活在回憶裡,你要找回自己,重新出發。小念已經不在了,這是無法挽回的現實。你要接受它,然後往前走。尋找幸福并不意味着背叛。這樣爸媽百年之後才能走得安心。蔣铮青對你好,你自己心裡也明白,把你交給她,我也放心。”
盧漫知道白雯近幾年身體不好,經常出入醫院。她的擔心不無道理。
隻是很諷刺。
“為什麼在小念活着的時候,我們得不到你的祝福?”
白雯聽完這話就哭了:“你是在怪我嗎?你知道我經過怎樣的思想鬥争才能接受這一切的嗎?哪個當母親會希望自己的孩子走歪路?可這就是你啊,就是我女兒啊,我能怎麼辦?我不想看你繼續萎靡下去,繼續活在過去的陰影裡,難道有錯?你怎麼能這樣傷我的心!”
盧漫沒說話。自從遊炘念去世之後,盧漫的鋒芒不見,更多時候她習慣于沉默。
世界依舊在往前走,盧漫依舊在查案。
忙碌之中她偶爾分神,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時光一去不回頭,白了少年頭。
盧漫已經32歲了,遊炘念也死了整整5年。
5年時間裡很多人嫁人生了孩子、離婚離開了g城、破産成了窮人、賺錢成為富豪。
他們有了啤酒肚,她們眼角生了細紋。所有人都在時間的催促下經曆了種種改變,生活翻天覆地,隻有盧漫還在原地,一絲一毫都沒有改變。而她回頭,蔣铮青依舊站在她身後安靜地等着她。
盡管她從來沒有去過遊炘念的墓地,但她明白遊炘念再也回不來了。
她再懷疑遊任雪都沒能找到證據,轟動一時的遊家慘案也在時間面前變成灰燼,久久不曾有人提及。
盧漫熬幹了心皿,葬送了青春,依舊沒能得到答案。
她知道生命短暫,人若蜉蝣,誰的人生都隻有一輩子,她不想辜負蔣铮青。
和蔣铮青在一起之後流言蜚語更是如暴風雨一般踏來,從未停歇。說她和蔣铮青早就在一起,想要和遊炘念分手但對方不答應,這才痛下殺手;說她根本人面獸心,腳踏兩隻船,前腳人死了後腳就和别人在一起;說她根本就不愛遊炘念,如果她真的愛,為什麼不能一輩子單身;說她和蔣铮青婊子配狗,假裝情聖,實在惡心……
盧漫從來沒有對這些話反駁過什麼,蔣铮青也都充耳不聞。她明白事實真相是什麼,就足夠了。她們不需要證明給任何人看,因為盧漫說了——這不重要。
就在盧漫準備迎接新的生活之時,未曾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有人登陸了遊炘念的集團系統賬号。
當她看見“遊炘念”的賬号在在線列表時,被定在椅子上半天無法動彈。
她第一個念頭便是有人惡意盜了遊炘念的号,怒氣沖沖地發私信過去質問對方。對方沒有回複。
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波瀾疊起。
她知道那個叫王芳的和遊炘念沒有一絲關系,可不知為什麼每次見到王芳都讓她想起遊炘念。
她不信鬼神,可她沒親眼見到遊炘念的屍體,也沒出席她的葬禮,有一個念頭在她腦中揮之不去——小念可能沒有死!
這個念頭在她心裡反反複複撩撥,她必須知道真相,必須得到答案。
從申夫人那兒聽說有位專門解決别人解決不了的怪事的大師,說不定這人可以為她解開一些疑惑,于是盧漫找到了傅淵頤。
“本來以為這件事已經過去,但最近又有些古怪冒了出來。我不安心,更不甘心,如果這件事找不到答案,到死的那天我都不會瞑目。”
而她媽媽生日宴會那次她徹底出現了幻覺,竟覺得小念回來了!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在醫院,蔣铮青說她不知道為什麼昏倒在潛水站,可能是累了,囑咐她多休息。
盧漫不止一次懷疑王芳的身份,不止一次的想過小念可能還活着。她可能受傷了,可能被兇手威脅了,可能有無數想不到的理由不能回來。盧漫焦急地等待傅淵頤給她帶來最後的審判,誰知傅淵頤居然推掉了這個委托。
“她沒死,對嗎?”
盧漫知道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一場幻覺,果不其然,傅淵頤将她所有的幻覺打碎。
“如你所知,五年半前,她就已經死了。”
她已經死了,在盧漫的無能為力和絕望中死了,已經死了五年半。
她不想再眼睜睜看着任何人死。
當她看見蔣铮青困在車裡,大火就要蔓延時,她渾身的力量迸發到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地步。
這一次,她一定要救下這條命。
……
墓地的風雪漸漸小了,盧漫的心頭皿還在繼續。
今天她想來墓地看看小念,拿出了一直放在錦囊裡的地址。
“我一定會抓到兇手。”
想起盧漫撫摸着她的墓碑,擦去眼淚的模樣,遊炘念禁不住的微笑。
盧漫第一次親吻她時的笑容浮現心底,依舊能感受到那份心動的痕迹。可惜,她們今生的緣分已經走到盡頭。
“我也會好好生活下去。”
盧漫的眼淚将遊炘念渾身的鬼氣洗刷得幹幹淨淨。
原來恨不是無解之毒,它有解藥,那就是愛。
她看着倒在地上的盧漫,雪覆蓋在她身上已積下厚厚一層漂亮的顔色,白色,是她最喜歡的顔色。
遊炘念躺到她身邊,望着漸漸放晴的天空,目睹今年冬天的最後一片蒼茫。
曾經她和盧漫都以為彼此是絕對的唯一,誰知道命運讓盧漫的未來寫進了别人的生命裡,而她的三生石上也刻着他人名字。
遊炘念閉上眼,把她一直想說卻沒機會說出口的話在夢裡告訴盧漫。
對不起,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