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朝盡數毀去,隻能說明他已心灰意冷,心生不再出仕為官之意。”
聽了郭嘉的話,曹操的眉頭又是一皺,随手重新拾起了一卷簡椟看了幾眼道:“奉孝,陸義浩他今天說了這麼一句話,說‘這些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當還于上天’。”
郭嘉眼中精光一閃,輕輕搖頭道:“看來他在失意之下,終于是說漏嘴了。”
曹操将簡椟一合,沉聲道:“奉孝,無論如何你都要為孤将他留住。孤出征在即,一時之間顧不上他的事,再者若不過上一些時日待此事稍甯,孤也不便重新用他。他如果是安安心心的呆在許都自然是最好不過,如果有想去往他處之意……”
說到這裡時,曹操的目光之中已經流露/出了幾許狠色。郭嘉那是什麼人,哪會不明白曹操的意思,因此連忙向曹操道:“主公放心,這小子一向就兇無遠志,最想過的就是平平安安的日子,給他些田宅讓他安居于此并不難。”
曹操眼中的狠色漸漸消散,同時向郭嘉點了點頭。以曹操的心性,對陸仁這樣的人才是舍不得殺的,但前題是能為曹操所用,↙,最起碼也是要老老實實的呆在曹操這裡,不投奔到其他諸候的麾下。如果陸仁想離開,那曹操甯可殺掉陸仁,也不願陸仁跑去别的諸候麾下。用曹操自己的話說就是“能為吾用者,厚以用之;不能為吾用者,殺之”。更何況現在的陸仁其來曆有點玄,曹操的這種處事觀在陸仁的身上也格外的突出。
“奉孝你馬上到義浩那裡去一趟,适才在天子與諸卿的面前,孤已應允授給他田宅,你去一趟把這些事都辦下來……對了,順便讓他到孤這裡來喝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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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帝劉協業已離去,陸仁則在庭院中望着花花草草的出神。
婉兒來到了陸仁的身側,輕聲道:“主上,小蘭他們三個已經往丁姨那裡去了。”
陸仁點了點頭,并沒有說話。
時值二月底的春暖之時,庭院中的鮮花早已盛開。婉兒環視了一下庭院中,微笑着向陸仁道:“突然之間變得如此清靜,婉兒到有些不自在了。”
的确很清靜,糜、荀兩氏的人天還沒亮的時候都都已經離開,隻有陸仁、婉兒外加仨小屁孩留下來了而已。現在仨小屁孩又去了撫幼義舍,這若大的府坻就隻有陸仁和婉兒在這裡。
陸仁歎了口氣道:“是啊,真的是很清靜……以前我們是忙裡偷閑的時候才能清靜一下,可現在卻是無所事事的清靜。說來也怪,我一直以來其實都并不怎麼想當官的,可現在官真的一沒了,反而不知道該幹什麼了。也罷,反正回頭曹公會給我宅院田地,我們衣食無憂的,就當是給自己放一大段時間的長假也不錯。”
婉兒咬了咬嘴唇,遲疑道:“主上,天子既然有意讓你官複原職,你卻又為何要推辭掉?”
陸仁回轉過頭:“婉兒你問這個幹什麼?”
婉兒低下了頭回應道:“其實……婉兒也希望主上能有個好的前途。”
“……”陸仁伸出手在婉兒的臉蛋上輕擰了一下,笑道:“我的傻婉兒哎,這裡面的事可沒那麼簡單的,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還是别問的好。我隻能這麼跟你說,這些朝堂之中的事我算是有點怕了。我要是官複原職,沒準什麼時候就又會有人在背後捅我一刀,所以我們還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我們過自己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就好。等差不多的時候,我就帶你離開。”
婉兒遲疑了一下道:“不管主上去到哪裡,婉兒一定守在主上的身邊。可是我們離開之後,阿誠、阿信、小蘭他們呢?”
陸仁道:“他們我帶不走,當然是要留下來。不過在我離開之前,我會把能留的東西都留給他們,至于将來他們能夠怎樣,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而且話又說回來,這仨小屁孩總不能一直都躲在我的翅膀下面吧?”
婉兒淡淡一笑,不再多說什麼,隻是靜靜的陪在了陸仁的身邊。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庭院中傳來了郭嘉咋咋呼呼的的聲音,陸仁扭回頭向婉兒笑了笑:“送房子送地的人來了……婉兒,酒還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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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郭嘉離開了陸仁的府坻,不過到臨走的郭嘉時候弄了輛牛車,把陸仁這裡剩下的那些酒都運走了。而在臨别之前,郭嘉語重心長的向陸仁道:“義浩,聽為兄一句勸,千萬不要離開許都的地界。”
陸仁心中一動,用開玩笑的語氣試探着道:“要是我混不下去了,當然是要回老家,不然還真的留在許都這裡沿街乞食嗎?”
不可否認,陸仁真想和郭嘉玩這種小心眼那還太嫩了點,當然郭嘉的話還是說得很隐晦的:“憑你的本事會用得着去乞食為生?不過我可得警告你一句,南下的歸吳之路,袁術尚未剿滅,你要是不知好歹的過去恐怕隻能是死路一條。相比之下你留在許都這裡逍遙度日不是更好嗎?又何必去犯那個險?”
陸仁其實已經明白了郭嘉話裡的意思,但這會兒還是裝傻的好:“老郭你說得也是。反正我現在有田有地有房子的,小日子能混得挺滋潤,可真要是回了吳的話反到是什麼都沒有了。”
二人彼此相視一笑,各自拱手話别。而此時的陸仁臉上雖然挂着笑,脊背之上卻是在冷汗直冒。曹操有着什麼樣的人才策略,陸仁是很清楚的,但陸仁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能夠進入曹操的“好友名單”或是“黑名單”的那種人才。
畢竟在曹操麾下的這幾年下來,自己唯一表現還算出色的地方隻是種地而已,而這種活在陸仁看來隻要是個勤快點的、不是那麼笨的人,都可以做得比較出色。别的不說,棗祗和任峻不就是這樣的嗎?所以陸仁真心想不通自己怎麼會進入曹操的名單之中。
但郭嘉既然已經把這些話隐晦的告訴了自己,那不管怎麼樣還是小心點的好,說不定現在就有曹操的特務在暗中盯着自己。再一想到曹操的特務,陸仁就下意識的環顧了一圈周邊……不過馬上陸仁就苦笑着搖了搖頭,心說也别太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剛才送田宅給陸仁的時候,郭嘉都已經明說了曹操過段時間之後會重新啟用陸仁,而在這個前題之下,陸仁隻要不做什麼讓曹操覺得敏感的事,小命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既然如此,陸仁就把心态調整一下,真的是給自己放幾個月的大假也不錯。還有兩年多點的時間就能穿回去了,而且已經裝了好些年的孫子,再裝兩年的孫子又有何妨?
再皺起了眉想了想,陸仁便向婉兒道:“我先送你去撫幼義舍那裡住下,然後我得去見一見曹公。”
婉兒應了一聲跟在了陸仁的身後。而陸仁則在心中暗道:“真他嗎的累!人是一拔一拔的來,一拔一拔的見……希望現在去見老曹,他不會給我穿什麼小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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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曹府院庭。
陸仁跟着門人才剛剛踏入庭院之中,老遠就看見曹操這會兒正端着杯酒随意之極的坐在亭沿上,一雙未趿鞋的臭腳丫子懸在離地兩尺的地方不停的晃來晃去,就那德性真是要多邋遢有多邋遢的,一時間險些笑出聲來,趕緊拼命忍住。
曹操也望見了陸仁,等陸仁走到近前尚未來得及行禮,曹操便向陸仁招了招手道:“義浩來了!不必多禮,上來坐吧。”
陸仁猶豫了一下便去鞋登階,正坐到了曹操的對面。曹操則示意侍從盡數退下,又向王牌保镖許褚低聲吩咐了幾句什麼。過不多時,這個小偏院中就隻剩下了曹操與陸仁兩個人相對而坐。曹操拿起酒勺,一邊舀酒一邊輕歎道:“義浩,你我二人上一回獨坐對飲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陸仁搖了搖頭道:“不怎麼記得了。”
曹操輕輕點頭,向陸仁把盞緻意:“這次的事真的是委屈你了,是孤有負于你,心中有愧矣!來,這一杯權當是孤向你的賠罪之禮,幹!”
曹操的這一番話一時之間還真讓陸仁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回應得太慷慨激昂吧,顯得自己太虛僞;回應得太現實吧,又顯得自己太市儈了一些。畢竟曹操可不是郭嘉,在郭嘉的面前亂開些玩笑沒什麼大礙,但在曹操的面前如果亂說一氣的說錯了什麼,後面的事可就很難說了。
一杯酒在慢慢的往喉嚨裡倒,陸仁在借這點時間措上一點說辭。想來想去,陸仁還是決定讓自己顯得市儈一些比較合适,畢竟自己在諸多人的眼中就是個市井之徒。
又是一杯下肚,曹操把玩着酒杯沉吟道:“孤也不和你繞什麼彎子。孤看得出來你對這次被罷去官職的事看得很淡,心中亦有不想再出仕之意……義浩,大丈夫處世當以能名留竹帛為幸,而你身上明明有着能名留青史的才幹,為什麼又甘于平淡?難道你要學那些酸腐豎儒,以清高之姿而存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