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乞别裡同額日寶利格的奏疏以“飛鷹傳書”的形式快速傳遞到王城。
究竟是什麼要事?讓大汗居然深夜裡召開内閣-軍機處聯席會?深夜被召入内廷的一幹大臣都感到莫名的緊張。
這份緊張還沒等發孝,就見大汗急匆匆的趕來,身後還跟着内衛府大閣領,看來是有大事要發生了。
布爾罕坐下,直接開口道,“本汗要禦駕親征!期間所有軍政大事,皆由今日的在場諸位共同商議,由左右相主持。”
什麼?在場的諸位大臣都被大汗布爾罕這道命令搞得摸不清頭腦。怎麼一點征兆都沒有大汗就要禦駕親征了呢?他們需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大汗布爾罕也沒有想要隐瞞的意思。
“紮都羅在狩獵期間被阿喳嘎人偷襲,并被俘虜。阿喳嘎部大長老以此為要挾,要求蒙力克釋放羁押的阿喳嘎人,但蒙力克卻将其殺死,同時還要處決所有在鄂爾渾的阿喳嘎人,幸好被骁騎營校尉撒乞别裡将軍制止。你們從中看出了什麼?”
這還用問?蒙力克一定在紮都羅被俘一事上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尤其是殺死大長老處決所有阿喳嘎人的行為,很有可能是為了激化矛盾,這是陷紮都羅于死地呀!
他們雖然都清楚,但卻無人敢應答。此事牽扯大汗布爾罕的兩個弟弟,并且蒙力克做出此舉,已經抛棄了最起碼的親情,難怪大汗會想到禦駕親征呢!
原本聽說布爾罕要親自統兵,噶麗和巴圖拔根是要争先恐後的替大汗出征,但一聽涉及兩位“王爺”他二人也不得不偃旗息鼓,此事大汗親自處理可能會好一些。
衆人都沒有阻止大汗親征的意思,那布爾罕在交代一番之後就回到内廷,此時天也快要亮了,在和母親及衆妻子告别之後,布爾罕打算立即啟程。
……
“你要去狩獵?”楊采妮瞅了布爾罕一眼,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沒好氣道,“什麼狩獵,别以為哀家不知道,這麼着急忙慌的不就是要去看那個狐媚子嗎?她難道就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後宮之中哪一位不是國色天香?非要出去找尋一些野性才能滿足你嗎?”
“狐媚子?哪個狐媚子?母後!兒臣真的是要狩獵的,馬上就入秋了,草原上也應該打掃一番了。”布爾罕的意思應該是按照蒙古人的傳統,對黃羊和狼群進行一遍清理,以确保其種群數量不至于威脅到牧民生産。但不管布爾罕什麼理由,在楊采妮這裡就全是為了那個狐媚子。
“還有哪個狐媚子?不就是那個與阿雅齊名的女首領烏妮兒嗎?别以為哀家不知道,這個女人在你回來之前就已經懷孕了吧?你回來才幾個月?這麼快就想的不行了?是不是這個女人要生産了,你特意去陪她?那麼,月嬌(林月嬌)忽闌也還懷着身孕,你就忍心離開她們?”
兒子又要離開,楊采妮是一千個不願意,不僅僅是因為烏妮兒的事情。她的三個兒子,有兩個常年都在外面,而布爾罕又是一部大汗,能來陪她說說話的時間都少得可憐。有時,她倒還可以在這内廷中碰到他,也算是不小的慰藉了。可現在,就連他也要遠行,還編造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為見那個狐狸精,楊采妮說什麼也不許。
布爾罕眼神堅定,想來她是沒有辦法讓他改變主意的,或許布爾罕有什麼不便言明而又非得親自處理的事務也未可知,他作為大汗忙,有時也是迫不得已啊!作為母親,她怎能感受不到兒子的艱辛?
“好吧!你們男人啊!隻要埋頭幹活之後就什麼都不管了,如果不是肚子餓,隻怕是連飯都忘記吃了。你去秋狩,阿媽知道這隻是個借口,說不定有什麼别的事情需要你親自處理,多帶些人手,記得趕在月嬌、忽闌生産之前回來!”
阿媽終于是松口了,如果再晚一些,他恐怕就要抑制不住了。是他對不起阿媽,是他将紮都羅從她的身邊奪走。她已經經曆了一次失去至親的痛苦,布爾罕不願她承受第二次,哪怕是擔心也是不願。
向阿媽叩首之後,布爾罕立即轉身離開,不敢再做任何停留,他害怕自己會抑制不住,将紮都羅的事情和盤托出。
剛剛走到門口卻被阿媽叫住,“布爾罕!”這一聲來自母親的呼喚,卻讓布爾罕心驚不已,他隻是靜靜等待着阿媽的指示,不敢回頭……
“到了鄂爾渾,如果可能的話就讓紮都羅和烏日娜回來一趟,好長時間沒有見到我的寶了(紮都羅),烏日娜又懷了身孕,還是讓她來王城生養的好。”
此刻布爾罕的心如刀絞,他不知道該如何回複阿媽,努力抑制着不叫淚水落下,控制的哽咽的聲音,努力裝出一副孝子模樣,溫聲細語的說道:“阿媽,烏日娜已經身懷六甲,不太适合遠行,等生養之後,兒臣就安排他們回王城将養,也好多陪陪母後。”說完,布爾罕像逃一樣的離開了……
……
從宮中出來,布爾罕沒有停留,徑直跨上戰馬,左相劉鼎臣牽着缰繩交到布爾罕手上,說道:
“大汗!護軍營已經出發連夜趕往烏蘭烏德,此行就由健銳營同行吧!”
“如此甚好!”布爾罕秋狩,帶的人多了反倒引起别人懷疑,僅僅是一個健銳營算是最恰當的配置了。
布爾罕心系紮都羅的安危,所以大軍開拔之後便馬不停蹄的趕往烏蘭烏德,僅僅一天時間就抵達了曼達勒戈壁。眼前的塔塔爾渾河已經沒有了去年那樣豐盈,但依舊滋潤着沿岸肥美的牧場。伫立在河岸,不經讓布爾罕回想起那場慘烈的戰役。
郭威狼騎軍猶如高山巨阙,用皿肉之軀愣生生牽制住桑格大軍,為紮都羅的背後迂回全殲桑格創造時機。此戰,紮都羅出色的表現也讓布爾罕下定主意,讓他駐守喀爾喀蒙古,為合赤惕部守衛最後一塊退路。然而,如今物是人非!想到這裡,布爾罕不經要為弟弟的罹難而自責萬分,而他心中最痛卻是蒙力克。
觸景生情!見大汗臉色有些難堪,李統範指導,此情此景又出動了大汗的内心。一天來不停的趕路,大汗與健銳營将士幾乎全部在馬上度過。用餐、飲水、睡覺甚至是小解,隻為了能夠快速抵達烏蘭烏德。哪裡是合赤惕部距離阿喳嘎人駐地最近的城鎮,護軍營已經提前觸發,在哪裡侍駕。健銳營将士自是能夠承受如此高強度的行軍,但大汗卻不可以。不是說大汗意志力不足,而是李統範不能允許。如今大汗身系萬衆,若是有什麼閃失,他李統範難辭其咎。
“大汗!前面就到了曼達勒戈壁了!骁騎營移駐鄂爾渾城後,,由折沖府軍漢軍厲字營駐守,不如我們在哪裡歇息片刻再行趕路,也好補充一些給養。”
布爾罕回頭看向士兵們,他們倒還沒有顯現出疲勞,可身下的坐騎卻是氣喘籲籲。雖說蒙古戰馬最是耐苦,但他們也需要很好的保養才能發揮最佳馬力。
布爾罕點點頭說道,“這樣也好!人困馬乏!今天就在曼達勒戈壁休息一晚吧,也好教人馬都沖個涼,解解乏!”
大汗體恤城下,李統範立即去安排。
……
曼達勒戈壁,人困馬乏,将士們下馬之後便和衣而睡,他們要抓緊時間休息,因為明天還要趕路。而大汗布爾罕呢?他卻一個人坐在篝火旁,大口大口喝着馬奶酒,借酒澆愁?
“大汗!您該歇息了!”阿摩見大汗如此放縱自己,過來勸解道。
“呶!”誰知布爾罕将酒囊遞到他的手中,大概是要他陪酒吧!“咕嘟!”阿摩仰頭痛飲幾口之後又還給了布爾罕。兩人就這樣坐着不說話,而布爾罕也自顧着喝着酒。良久,布爾罕潮意湧上(喝多了的意思),拉着阿摩問道:
“阿摩!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一開始阿摩并不搭話,但在布爾罕一再要求之下,他終于說出先前就想勸戒大汗的話。
“大汗!您确實錯了,錯的離譜!”
“你大膽!”自從阿爸死後,布爾罕接掌大汗之位開始,他的每一項決策都是最正确的,也正是在這些正确的決策之下,合赤惕部逐漸強大起來,她成為蒙古霸主,就連号稱是蒙古正統的察哈爾部也要仰仗合赤惕部才能維持她的地位。突然有人說自己錯了,還錯得離譜,布爾罕如何能夠平靜?
阿摩不是别人,他是先汗阿勒特的侍衛長,是他看着布爾罕兄弟長大的,對于他們兄弟三人,阿摩有着特殊的情懷,也因此,即便是布爾罕不愛聽,他也依然要說。
“是的!你錯了,錯了就是錯了,哪怕是長生天都無法改變這一事實。從蒙力克接任北庭都護的那一天您就已經錯了。他到任之後,并沒有按照您的意思持互百姓生計,而是結交外臣。當達愣照日格遇襲身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這是阿魯高和蒙力克的陰謀,可大汗非但沒有派遣繼任者,反倒是加重了阿魯高的權柄。随後,蒙力克越發的肆無忌憚,他開始公開拉攏馴服阿喳嘎人,為此甚至不惜使用卑劣的手法以達到目的。但是,阿喳嘎部卻還是心向大汗的。如果這個時候大汗可以出面阻止的話,那就沒有今天這種事情的發生了。但是,大汗卻依然選擇了縱容。
實際上大汗心裡打得什麼主意臣都清楚,但臣需要提醒大汗。若是您将一個人看作是您的敵人,那麼他終究會變成您的敵人。
自從我合赤惕部吞并土爾扈特部,滅套部至而今奪取大半的外喀爾喀,有太多貴族需要安置。而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從出生開始就過着奢侈荒淫的生活,并不像莽高那樣有才華,也不如哈薩齊(禮部尚書)那般好機遇(哈薩齊出任禮部尚書,是布爾罕想要分化大濟農杜根職權而讓他撿了漏)。他們有心投靠大汗,想要融入這個大部族中來,但隻有那些有能力又誠心投靠的人大汗才會接收。如此,就将越來越多的人阻隔在了權力的外圍。使得他們的權利已經與他們的身份地位嚴重脫節。那些明白事理的人可以做個富家翁不問世事,可那些想要發出聲音的人,卻隻能找一個靠山,以維護他們的地位和利益,而蒙力克就是最好的選擇。
大汗倚重紮都羅,而對于一奶同胞的兄弟蒙力克卻是忌憚有加,如同杜根一般備受打壓,這樣就更加促使他們聯合起來。也越來越多的貴族在看不到希望的時候選擇了加入,使得杜根-蒙力克一系迅速壯大。而正是因為他們的不斷壯大,又激起大汗不斷的打壓、消磨。甚至讓大汗不惜縱容他們的過錯來為他們創造條件,進而名正言順的的予以打壓。然而,大汗這樣做,除了讓蒙力克更加肆無忌憚外,也讓他抛棄了最起碼的親情。現在他用陰謀陷害了紮都羅,那麼總有一天他也将如此對待大汗!”
“夠了!你住口!”阿摩說到了布爾罕的痛處,他一拳将阿摩打倒在地,然後說道,“這一切都是該死的阿喳嘎人做得,與他們無關,你要是再敢多說,本汗就殺了你!”說完扯動大氅朝着自己的王帳走去。
夜裡就寝,布爾罕就在想,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
第二日清晨,大軍收拾行裝準備出發,布爾罕一連下了幾道命令:
命令骁騎營校尉撒乞别裡将軍會同烏日娜烏蘭烏德見駕,骁騎營移駐烏蘭烏德。同時劃歸漢軍厲字營歸李統範統領并允許其征召兀良哈萬戶所有兵力,駐守曼達勒戈壁,而自己親率健銳營按原定計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