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無名墳前。
仍是隆冬時節,可不知道怎麼的,今日竟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來,最後,又被寒風吹成了小小的冰粒,伴着凜冽的風兒将人的臉打得生疼。
容世旸面無表情的站在無名的墳冢前,目光靜靜的打量着那塊無名碑。
父王,我為你報仇了。
當年,你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就連立碑的資格都被容徹剝奪,如今,他已經提前進了皇陵去做先皇。
不知道,你在地下,也曾遇見了他。
“世旸,回去吧。”
程流錦撐起傘來,為他遮在頭頂,同時,自己也緊緊的依偎着他,将暖意傳達給他,想要驅走他周身的孤寂和寒涼。
容世旸心中的痛,她懂。
北安王的死,是他一生之中永遠都無法釋懷的痛,即便是容徹死了千次萬次,可他随意就剝奪一個無辜之人的性命,剝奪了他擁有父親的權利。
這樣子的行為,容世旸永遠都無法抹去心中隐藏着的傷痕。
“再待會。”
容世旸淡淡的出聲,卻是伸手握住了程流錦撐傘的小手,将傘接了過來。
他的女人,怎麼能受這種累呢。
“好,我陪你。”
程流錦依偎進他的懷中,将臉緊緊的貼在他結實的兇膛,聽着他有力心跳,竟覺得,身邊的風雪似是消減了許多。
也許,這就是安全感?
想到這裡,程流錦不禁又有些好笑,她前世好歹也是一等一的殺手特工之王,如今,竟然腦中想的全是些青春期小姑娘的心思。
退步了呢。
“在笑什麼?”
程流錦正出神,容世旸卻低頭看向她,程流錦這才回過神來,發現,二人已經走出墳冢的範圍好遠了。
“有趣的事情。”
程流錦眨眨眼睛,而容世旸便又将她的披風裹了裹,溫柔的問道,“什麼,這麼有趣?”
“我有特殊的訓練方法,你要不要?”
見容世旸的神色有些寵溺,程流錦便笑的更加像是個小女孩一般,眉眼都亮晶晶的,又湊到他耳旁輕聲說道,“關于暗衛。”
因為容世旸的個子偏高,所以,程流錦湊近他的耳邊是需要踮腳的,但不想,容世旸卻是挑眉,飛快的一把就摁住了她的後腦,将自己冰涼的薄唇覆了上去。
霎時,程流錦不由得就睜大了眼睛。
這個死容扒皮,說正經的呢!
可随機,那股清冽的香氣竟萦繞了滿口,這使得程流錦頓時有些迷糊,而趁機,容世旸便又開始進一步的攻城略地,将她口中的甜美再一次品嘗個夠。
“說來聽聽。”
直到好一會,容世旸才心滿意足的放開她,又在她眉間落下一吻,而程流錦卻是不滿的白了他一眼,卻霞飛雙頰。
如此一來,程流錦的大白眼,反而就成了嬌羞的責嗔。
可此時,程流錦被他這樣一鬧,整個腦子都是嗡嗡的,頓時,便又哼了一聲,甩給他一個大白眼。
見狀,容世旸便湊到了她耳邊,口中呵出的熱氣不斷的鑽進她的耳窩,癢癢的,逗得程流錦又咯咯的笑起來。
“好了,不鬧了。”
程流錦笑了一陣兒,終于清了清嗓子說道,“上一次,小七在我身邊出現的時候,我就有這個想法了,我想自己訓練一批稱手的下屬。”
“如何練?”
容世旸倒是非常有興趣,因為,他的阿錦總是能夠給他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所以這一次,一定又會是什麼驚豔之作。
一聽她說完之後,容世旸的心中就隐隐期待起來。
“這樣。”
程流錦又踮起腳來,抱着容世旸的脖子說了一通,頓時,容世旸的眸中便閃過了一絲奇異的光亮。
果然,非常有趣。
“好。”
容世旸微微一笑,伸手揉揉她的頭發,便擁着她繼續往前走着,而這時候,卻發現正有人朝着這邊的方向而來。
竟然是坐了輪椅的容青玉。
“瑜王殿下?”
程流錦此時也發現了容青玉,不禁就訝異的出聲,而此時,容青玉便也已經到了跟前。
是他身後的一個侍衛推着他前來的,看起來,可不像是偶遇。
畢竟,北安王的墳冢,在城外非常偏遠的位置,這也是當年容徹有意而為之的。
“世子妃。”
容青玉依舊是一席白衣似雪,雖然是在笑着,但卻并不直達眼底,仿佛,隻是為了想要笑而笑的一樣。
雖然,和南輕塵一樣也愛白衣,但是,和如沐春風的南輕塵比起來,他卻就像是殘陽下總不消融的冰雪,無端地就透出來一股子悲寂。
“何事?”
容世旸靜靜的看着他,而容青玉便沖着身後擺擺手,示意侍衛将自己推的更近一些,直到與容世旸的距離隻有一步,才終于停下來。
“對不起。”
容青玉的聲音就好像是玉生煙一般,輕柔飄渺,讓人聽着有些不太真切,就好像,他随時都會要消失一般。
“哎?瑜王你……”
程流錦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容青玉要有這麼一句。
但是,容青玉卻搖搖頭苦笑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的母親,還有我,這些事情,你們就不會經曆,這是我代替母親向你們,向北安王道歉。”
這時候的他,雖然苦笑,但卻看着有些真實了。
“無妨。”
容世旸一如既往隻是淡淡的兩個字,但是,容青玉卻是如獲珍寶一般,輕輕的點了頭。
這時候,程流錦才明白過來,其實這件事情裡,最可憐的是容青玉。
身為姐弟關系混亂生下的孩子,他的身份極其尴尬,而容徹之間将他留在宮中照顧,名為照顧,可實際上,卻是将他置于了一種再煎熬不過的境地。
“我想離開卞陽城,去周遊各國。”
容青玉又笑笑,“自小便沒有出過宮門一步,整個人都要鏽在這輪椅上,今日,還是第一次這般的随心,想到哪兒就到哪兒。”|
“好。”
容世旸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又說道,“要多少人跟着你挑。”
“不用了。”
容青玉仍舊是客氣的微笑,又搖搖頭說道,“我隻要有阿慕就好了。”
“你永遠都可以回來。”
容世旸并不糊塗,容青玉以退為進,但畢竟,他也隻是個可憐人罷了,所以,沒有必要将怒氣施加于他的身上。
“多謝。”
容青玉點點頭,便又朝着身後笑道,“阿慕,我們走吧。”
“是。”
阿慕低頭領命,面上的銀色面具折射出動人心魄的銀光,而看着他推了容青玉離去的背影,程流錦卻不由得皺起眉來。
這個背影,似乎,有些像是被放大了的花冷鸢。
阿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