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俶爬上一座山頭,手裡牽着狗繩,兩頭狼犬不停叫喚,它們剛從狼馴化過來,還不會發出犬吠,隻是低沉地嗚嗚。
“來福,旺财,你們是發現了什麼嗎?”楊俶有些納悶,但是四下環顧,沒有異常情況,不久前虎牙帶人從土路上跑過,腳印還依稀可見。
楊俶觀察地形,發現目前所在的位置,正好處于兩座稍高的山丘之間,自己這裡地勢突起,形成的原因昭然若揭。
這是一條遠古幹涸河道的遺址。
當初河流從這裡經過,當汛期來臨,水位變高時,河心的水面會高于靠近河岸的水面,那麼在重力的作用下,河心的表層水流會向兩側河岸分開。
分開的水流在被河岸阻擋後,轉為下沉,來到河底,從河底繞個圈兒,彙向河道底部的中心。
這麼一圈下來,水流幹了些什麼呢。
它沖刷兩岸,帶走岸邊的泥沙,并通過這個流向把泥沙通過江底流帶到河心沉積,形成了河心島嶼。
這就是大江大河中沙洲的由來。
千百年後,河流消亡,留下的岩土構造還在,沙洲由泥沙組成,被侵蝕得很快,但好歹算個土丘,土丘兩側,都是阻擋視野的陡峭土壁。
土壁的一頭,也就是遠古河床的百裡之外彎道處,匍匐着三三兩兩的奇特生物,它們此時正豎着圓耳朵,兩眼放出綠光,盯着楊俶一行人。
尤利娅注意到這些生物,好奇心上來,試圖接近,卻被楊俶一把拉住。
“為什麼不讓我過去?”少女問。
楊俶不但把她拽來回來,還捏住下巴,把毛妹的腦袋也掰向自己,嚴肅道:“不要去和那玩意對視,不要讓它們覺得你是在挑釁,明白不?”
“可是它們看上去挺可愛呀。”
楊俶連忙擺手:“你看這些玩意距離我們這麼遠,你卻能看清它們的表情和五官,這說明什麼?”
“說明它們臉大。”
楊俶瞪眼:“這說明它們體型巨大,你是專門狙人的職業啊,你自己說說,六七百米,視野中的人有多大。”
尤利娅頓時明白過來,她被慣性思維影響,也很容易把現代的默認體型代入遠古,少女再目測一下距離,然後用餘光打量那些生物,不由毛骨悚然:“你是說……這些家夥,每一頭的體型都超過了棕熊?”
“沒錯,看來西伯利亞寒流的南下,把很多我們不曾想到的生物都逼了過來。”楊俶讓大家側身對着那些生物,既不要直視挑釁,也不要背對它們,激發奇形生物的狩獵本能,就這樣沖着前面的山坡走去。
按理說,翻過陌生的山坡,不應該以這個角度上去——
楊俶剛才就覺得氣氛有些不對,現在大概可以确定是被這群生物盯上的原因。
那麼隊伍如果繼續前進,按照斥候的偵察方式,當遇到一個狹長的土坡橫在面前,最愚蠢的做法就是以垂直山脊的方向沖上土坡。
因為人的視野有限,沒有戰略遊戲的上帝視角,根本無法知道土坡的另一面有什麼。
很可能走上土坡,正好撞上敵軍從另一側山坡列隊而上,标槍箭雨一齊落下,隻有死路一條。
但現在并非在戰場,虎牙的隊伍留下的腳印,偏離了主路,朝那個山坡上去了。
“你在擔心什麼?”尤利娅看出楊俶的疑慮,不安問道,“楊,真要覺得進退兩難,不如咱們回去吧,做個飯吃了,估計他們就已經捉拿叛徒歸來。當然了,我們可以改天再拉出一支隊伍,把那些古河床裡的野獸驅逐。”
“不,都已經出來了,就當拉練一趟,兒郎們今天的十公裡還沒跑呢。”楊俶這麼說着,說我們也不翻過那個土坡,現在緩緩轉向,朝北面的洛河方向前進——抵達之後沿着河岸跑回去,差不多就是十公裡。
尤利娅笑道:“就你花樣多,那好呗。”
衆人正要變向,那土坡上就出現了一排整齊的矛頭。
黑皿大酋長帶着百餘人精銳,迎面而來。
兩支人馬完全沒有料到會在這種位置,這樣的情形下相遇,當時都愣了,片刻沉默,姜萬歲大喜。
“看到那個男人沒,把他給我帶過來,無論死活!”大酋長将手中的石斧向楊俶一指,沖手下大喝。
黑皿戰士們一個個精神振奮,狂呼酣戰,眼看就要沖下土坡,把楊俶一小簇人生吞活剝,他們占據了優勢地形,人數又是對方十倍,況且此時沒有要塞堅城,完全是堂堂正正的野戰,縱使楊俶的青銅劍士們裝備精良,又如何能以一當十。
“跑吧!”尤利娅敵軍還有百米,這時候十來個戰士隻要丢下武器,掉頭就跑,憑借每天的拉練長跑,絕對能夠跑赢黑皿氏族的戰士。
雙方都是重裝步兵,一邊穿着犀皮甲,一邊穿着硝化硬皮甲,負重相當。黑曜石戰刃有些笨重,比狹長的青銅短劍要重,真的全副武裝跑起來,整天練長跑的洛城近衛軍肯定能甩掉他們。
問題是現在咱不是在玩遊戲啊,兵種數據化,外加裝備固定死,不能脫卸,不能改變。
人家可以當場讓三十名重步兵卸下厚重的皮甲,輕裝來追,這總能比你跑得快吧,隻要被纏住半分鐘,後面近百重裝步兵就能包了這邊的餃子。
所以尤利娅才說扔掉武器拔腿就跑,一溜煙跑回洛河城堡,準沒錯兒。
可楊俶是個小氣村長,一想到十幾柄青銅劍丢給敵人,哪能甘心,不行,我老楊得掙紮一下。
本着要财不要命的精神,楊俶原地站定,雙手叉腰,大笑三聲。
“哈!哈!哈!”
黑皿部族的戰士們頓時愣了,姜大酋長一擡手,示意大夥兒止步,停在楊俶十步開外,冷笑道:“楊首領,死到臨頭,不知為何發笑。”
心中卻是思量,隻待楊俶說出原因,就一聲令下,全軍殺上,把洛城這一小撮人剁成肉醬。
楊俶心說有門啊,忙擺好一副高冷表情,隻是擡頭向地平線眺望。
姜萬歲順着楊俶的目光看去,隻見有幾頭奇怪的野獸正趴在遠處的古河道中,好奇地打量着這邊。
楊俶深沉搖頭,歎了口氣:“想不到啊想不到,堂堂黑皿大酋長居然堕落到這種地步。”
姜萬歲雙眼瞪圓:“你且莫要唬我,這分明是你中了我的調虎離山之計,被我擊中軟肋,敗于本酋長的妙計,怎麼算我堕落了!”
“姜兄此言差矣。”
“願聞其詳。”
楊俶把手往身後衆人一指:“你看我們這點兒人,出來難道是沖着追擊你們那綁匪去的?快使用你的智商想一想,十多個人,加入虎牙的大隊,能起到多少作用,跟在主力的屁股後面追擊,豈不是多此一舉?”
姜萬歲一想,是啊沒錯,楊俶這厮奸詐,斷然不會幹出脫褲子放屁的事情,那麼他們全副武裝跑出來是為了哪般?
楊俶看到姜萬歲表情,暗道有門,于是把手向那群野獸方向點了點,擠出了兩滴眼淚,幹嚎一聲:“姜大酋長,可憐我的牛犢……它死得好慘啊!要知道河灣地本來就窮,又被野獸吃掉了牲口,真是不知道怎麼過冬了。”
姜萬歲一看楊俶的哭喪臉,心說是嘛,不就是一頭牛。
“所以我們當然是過來狩獵的,幹掉這群野獸,”楊俶沮喪道,“不過呢,你也看到了,我們正準備打道回府,你猜是為何?”
“為何?”姜萬歲一根神經已經被楊俶帶進了溝裡,此時正順着楊俶的思路走呢,
“全是我的錯啊,我估計這猛獸隻有兩頭,所以隻帶了十人出來,可沒想到它們足足有二十頭!”
姜萬歲嗤之以鼻:“野牛大小的玩意,二十頭又怎麼了。”
“姜大酋長你可千萬别小看了這些野獸,哎你幹什麼,别盯着它們看,真的會被襲擊的!”楊俶毫無顧忌地接近到姜萬歲身前,勾肩搭背,要把他掰回來,“姜兄這是為了你好,這玩意,我們這點人,搞不定的。”
“啊呸!”姜萬歲怒了,也不顧楊俶離得如此之近,動動手指就能捏死他,此時一心要争口氣,“我當你楊俶是個堂堂男兒,居然被一群野獸吓成這樣!蝮蛇,來呀!”
“在。”蝮蛇雖然迷茫,但還是立即答應。
姜萬歲意氣風發:“留下二十個勇士看住這幫沒膽的兔崽子莫讓他們跑了——我姜萬歲這就去把前面的奇怪獸群宰了,然後再收拾洛城的楊首領,和他乳臭未幹的童子軍,哈哈哈哈!”
楊俶苦苦相勸,姜萬歲隻是不聽。
近百名黑皿部族勇士,逼近了古河道中休憩的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