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俶不想讓尤麗娅跟來，但她還是來了。

　　回到遠古将近半個月，大狙的子彈還沒恢複，不過少女似乎習慣了使用燧石武器的生活，一柄小斧子揮舞得歡快，扔出去基本是百發百中，投擲技能接近MAX。

　　灰木聚落的南面有一片丘陵，在丘陵與聚落之間則是一塊小型平原，披毛犀位于平原位置，而野豬則在丘陵的灌木中出沒。

　　楊俶此行最大的依仗就是虎牙，他無疑是這塊大陸上頂尖的戰士，在被放逐的那些年間，虎牙出沒荒野，狩獵為生，追蹤和設置陷阱的本事也十分高超。

　　“虎牙，你有什麼建議嗎。”楊俶這會兒不敢把地圖拿出來，出了灰木聚落的營地，雨愈發下得大了，雨滴之間連成白線，周遭是嘩啦啦的水滴聲，擊打着草葉和地面，衆人全身濕透，但士氣高昂。

　　虎牙眯起眼朝周圍眺望一番，他遺傳了尼安德特人的特征，眉骨很高，擋住了大部分流向眼睛的雨水，使其沿着眉毛流下，借着幾道閃電的刺目白光，他看清了地勢：“披毛犀不會離開平原，它休息的地方往往在某個地勢較高的地台之上，最好還有裸露的岩石和茂盛的苔藓。”

　　薛肯定了虎牙的想法，他說之前的确見過披毛犀，但以他現在的水平，尚且沒有獵殺的能力。

　　不過虎牙不建議先獵殺披毛犀，因為這種巨獸的戰鬥力太強，接下來大家獵殺野豬是要進入灌木的，萬一有誰傷到了，那麼很難在丘陵中行進。

　　反之，先進入丘陵獵殺野豬——它們通常是成群結隊的，之後再在歸途中獵殺披毛犀，相比之下是更好的選擇。

　　楊俶權衡了一下薛家母子的贖身價格，八頭野豬，一頭披毛犀，按照白天在灰木部族的集市中看到的價格，一個陶器能換取兩頭野豬，那麼自己隻要付出四件陶器，就能滿足白耳的要價。

　　所以野豬能獵到幾頭是幾頭，不夠可以回去買。

　　唯有披毛犀有财貨也換不到，必須自己一行人實打實去狩獵。

　　老張首領的長弓現在握在薛的手中，他如獲至寶，說是等自己适應了這件武器，别說獵野豬，就是落單的劍齒虎也敢嘗試。

　　虎牙笑着拍了拍他的腦袋，說等什麼時候你有狩獵野熊的底氣了，再去獵殺劍齒虎，那樣你就會有足夠的實力，保證自己不會在狩獵中受傷。

　　在一通跋涉之後，衆人終于進入丘陵，從灌木林邊緣的獸徑進入，周遭一片黑暗，大雨被頭上的矮樹叢隔離了部分，聲勢總算沒有剛才那麼浩大。

　　虎牙和薛一左一右，觀察這地面與樹葉上的痕迹，薛忽然原地蹲下，打了個呼哨，衆人連忙上前。

　　泥濘的地面有分趾的蹄印，是野豬留下的。

　　虎牙數了一下，判斷出來有七頭，其中兩三頭小豬，大約半小時之前從這裡走過。

　　一場悄無聲息的狩獵發起，衆人沿着蹄印追蹤了三裡，眼前是一片窪地，豬群就在其間歇息，楊俶看到那幾頭小豬，頓時眼冒金光，當場就囑咐衆人。

　　“小豬要抓活的，絕對不要傷到，我要帶回去養起來！”

　　馴養家畜是人類文明發展的重要一步，達成這一步，就意味着更多人口擁有了穩定的肉食來源，人口的數量和體質都有了提升的可能。

　　大豬有四頭，除了虎牙沒人能正面硬撼這種生物的沖鋒，不過人類在狩獵上的技藝能完全彌補自身體格上的劣勢。

　　窪地有個平坦的出口，今夜運氣不錯，那位置處于下風口。

　　也就是說，去那裡布置陷阱，不會因為氣味的關系被獵物發現。

　　尤麗娅的飛斧，虎牙的标槍，外加薛的長弓白羽，第一輪打擊就讓大豬們重傷，猛烈的突襲讓它們無法産生反抗的念頭，隻是尖叫着張開四蹄，朝窪地的出口沖去。

　　楊俶那根标槍扔偏了，可這家夥不信邪，愣是把自己的鋼首長矛也當成标槍扔了出去。

　　結果顯而易見，又是落空。

　　眼看着三個英雄單位哇呀呀發動戰嚎，開着狂暴去捅豬了，楊俶隻能搖頭歎氣，提着根木棍上前，把吓呆在原地轉圈的小豬攆到一起，用繩子綁了蹄子牽走。

　　四頭大豬此時已經被幹掉，其中兩頭死于虎牙巨斧之下，另外兩頭中了陷阱，被尤麗娅和薛用長矛捅死。

　　這些豬需要盡快處理，否則大雨一停，皿腥味會迅速在林間散開，引來兇猛的食肉獸。

　　于是尤麗娅手中牽了三頭小豬，楊俶和薛各拖着一頭，虎牙一個人扛着兩頭，沿着原路返回，離開了丘陵與灌木的區域。

　　上半夜的狩獵完畢，老天似乎法外開恩，居然停了大雨，墨雲散開，後面是一輪皎皎銀月。

　　楊俶等人都已經消耗了很多體力，他找了一塊平地生起篝火，讓大家把身子烤幹，衆人都自帶了少許幹糧，這時候也正好拿出來吃掉，以補充體力。

　　尤麗娅借着楊俶的身子擋住他人的視線，偷偷在他手裡塞了塊東西，楊俶拿出來一看，居然是塊黑巧克力。

　　這種高熱量高糖分，還包含了大濃度咖啡因的食物，在古代絕對是補充體力的神器。

　　“你居然還有這個！”楊俶隻知道毛妹穿越過來時背包裡有一小塊巧克力，沒想到這貪嘴的小妞到現在都還留着。

　　“不是舍不得吃嘛，”尤麗娅撇撇嘴，顯得有些委屈，“最後一塊了噢，以後再沒有了。”

　　楊俶愣神片刻，把巧克力遞向少女：“你吃吧，我不喜歡甜食。”

　　“不，我已經吃了一塊。”尤麗娅扭過頭去，一副不看不看的樣子。

　　楊俶扶着尤麗娅的肩膀，把她掰過來，假裝苦惱道：“論巧克力我隻喜歡杏仁和葡萄幹的摩卡口味，其餘都是異端。”

　　“誰說的，牛奶巧克力也不錯啊。”尤麗娅立馬反駁。

　　“嗯，要不這樣吧，”楊俶皺着眉頭小聲說，“這難吃的黑巧克力……我最多吃半塊就不行了，你來解決另外半塊，好不好。”

　　沒等尤麗娅反駁，楊俶便把巧克力掰成兩半，把大一些的那塊送到了少女嘴邊。

　　尤麗娅脖子連帶耳朵都紅了，她淡紅薄唇微啟，叼走了那塊巧克力。

　　篝火正旺，初秋之夜涼意全無。

　　虎牙一把勾住薛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年輕人，大首領那張獸皮烤幹需要很長時間，你看我們是不是不該閑着？”

　　“嗯？啊對，我們去周圍轉轉。”

　　“蠢貨，趕緊去找披毛犀，它絕對就在附近！”虎牙一巴掌拍在少年腦門，把長弓塞進他的手裡，連拉帶扯遠離了篝火。

　　尤麗娅看到虎牙和薛匆忙離去的背影，不由噗哧一笑。

　　“多簡單的世界，不是麼，”楊俶撿起一根樹枝，補充進篝火的木堆中，“隻是多了我們兩個過客。”

　　“不，我們不是過客，楊，你已經成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了，這裡有敬畏你的部衆，有等待你開墾的土地，”尤麗娅手裡拽着楊俶獸皮的毛邊把玩，“還有那些有趣的部族，我都想去見識一下。”

　　楊俶輕歎道：“中原大地，像灰木或者河灣這樣的小聚落何止千萬，我倒是想守在河灣地安靜過日子，但無論如何，漢家子弟總有種莫名的使命，這使命注定了有朝一日，我會對他們刀劍相向。”

　　“使命？”尤麗娅很是不解。

　　“使命，”楊俶強調着，仿佛這個詞對他有着莫大的魔力，“中華民族從黃河邊的小小一塊，到未來960萬平方公裡的四方國土，西面是山脈和沙漠，北面是戈壁與苔原，東面和南面，全是無垠大海，整個東亞，我們幾乎征服了所有可以用于耕作的土地！這浩蕩的大地是靠杯酒笑談得來的嗎？聯姻不能，商貿不能，結盟，更是不能！”

　　對于曆史上大部分時期處于分裂的毛子民族來數，這個概念似乎難以理解，不過尤麗娅還是很認真在聽。

　　“我的祖先征服了東夷，消滅了九黎。”

　　“秦始皇吞并六國，橫掃八荒，中原至此歸一。”

　　“匈奴人來過，他們後來在哪裡；回鹘人來過，他們後來在哪裡；鮮卑人來過，他們後來在哪裡；突厥人來過，他們後來在哪裡；遼人金人蒙古人，全都來過，看看他們後來，都混成了個什麼樣兒。”

　　“所以白石部族不是起點，灰木部族也不會是終點，或被征服，或選擇臣服，都是他們未來的宿命，我既然來了，這使命也就落到了我的肩上，就算這其中有再多的殺戮，就算在史書上留下滔天罵名，我楊俶也要把這事情辦妥咯。”

　　尤麗娅歪着頭問：“所以你的使命是什麼呢？”

　　楊俶拍拍身上的塵土站起來，笑說不是你之前安排的嘛，把全球的好吃的都搜刮來喂你。

　　毛妹哪裡肯信，她亮出爪子就要往楊俶身上撓紅道道。

　　“好了好了，”楊俶總算阻止了少女的發飙，淡定解釋道，“所謂一寸山河一寸皿，十萬青年十萬兵。都說你們是戰鬥民族，其實從整個曆史看下來，我們也算是一個，那使命說來也是簡單，無非是踏遍全球中的一個過程，那就是中華——”

　　“大一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