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城頭下方百姓們的感覺,與城頭上的權貴較為相似,僅僅眼睛眨了幾眨,兩軍已分出勝負,都覺得意猶未盡。可反過來想,這一場摧枯拉朽的勝利,不正是宣示出了雲峰的實力嗎?
雲峰越強,百姓們的心裡就越踏實,整個大晉朝,隻有這人才真心為他們着想,為他們解決各種困難。無形中,他們已把雲峰看作了保護神一般的存在,雖然有些小小的不過瘾,可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了發自内心的笑容。
尤其當紀瞻的頭顱被挑在長槍上的時候,更是沸騰了!假如不是顧忌到城頭上方的權貴們,都極有可能齊聲歡呼!紀鑒被割下頭顱,使他們意識到士族也可以身首分家,士族并不是高高在上,被砍頭不僅僅是平民的專利!
而權貴們的想法有些複雜,紀鑒與紀瞻的相繼斃命,這是所有人都沒料到的結果,同時也使他們預感到,紀氏的衰落已不可逆轉。紀氏本就人丁單薄,如今嫡系僅存紀鑒的兩名幼子,可以想象的是,旁系必将趁機争;奪紀氏的主導權,家族中随時會另掀波瀾,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雲峰,就是他殺死紀鑒又氣死紀瞻!
其實雲峰也挺冤枉的,他存心氣紀瞻是沒錯,但他的主要目地還在于展示給下面的百姓們看看,消減他們對士族那根深蒂固的敬畏。話又說回來。事先誰能想到這個老家夥會不經氣呢?這一次的作戰。他可以總結為猜中了開頭,卻沒猜中結局。
荀菘心裡不自覺的生出了一種兔死狐悲般的愁怅,僑姓與吳姓雖是不和,但同為士族,不過争權奪利罷了,遠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如今倒好,雲峰竟搞出了人命,而且還是吳姓大族的父子倆人,不禁暗歎一聲。微微責怪道:“雲将軍啊雲将軍,你今次确是過份了些,以後還請注意啊!”
雲峰對荀菘不敢不尊重,當即施禮道:“中書令教訓的是。末将屬下皆源于西北之地,xìng子狂野慣了,難免有失分寸,這次是末将禦下不嚴,下回必會盡力避免此類情況再度發生。”
說完,來到城頭,臉一沉道:“,紀鑒戰死疆場,理應為他好生收殓才是,你怎能把頭顱割下?本應施以重懲。今念你初犯,罰你半年薪奉!記住,下不為例,知道嗎?”
這話一出,庚文君與荀灌娘臉上雙雙現出了不齒之sè,前些rì子這人親口吩咐的呢!庚文君更是冷冷一笑,正要為抱不平,卻被荀灌娘給瞪了一眼,硬生生憋了回去。
而王導、荀菘等人則面面相觎,不自覺的現出了一絲苦笑。他們都心知肚明,雲峰是在給各方找個台階下罷了,可他們也沒法可想,死都死了又能如何?隻能順水推舟的認了。
愣了下,立刻反應過來。會意的再次行了個軍禮:“末将領罪!”
雲峰點了點頭,滿意道:“你起來罷。速去清點俘獲人數,有傷盡量治傷,屍體就地安葬,另外把紀鑒頭顱與屍身縫合在一起,好生收殓由紀府遣人領走。”
“遵命!”領命,撥出長槍,翻身上馬奔向遠方。
城頭暫時平靜下來,王導、郗鑒與溫峤卻古怪的相互看了眼,并先後微一颔首,王導上前呵呵笑道:“雲将軍,老夫請問一句,此戰所獲部曲你yù如何處置?”
雲峰一怔,心頭有些不解,這問題該由吳郡四姓來問才對,俘虜是四姓的部曲,在身份上從屬于四姓,與他們有什麼相幹?難道是打上了這一萬多部曲的主意?越想還越有可能。
要知道,這些人都是青壯年勞動力,在如今這人口稀缺的年代,是不可多得的寶貴資源,隻須集中起來專門cāo練,一年半載以後将會變成一支一萬多人,擁有一定戰鬥力的軍隊,誰得到了都會實力大增!而且他們和瓦官寺的佃戶還不一樣,瓦官寺佃戶的身份不是軍戶,不能随意辟為兵源,又有律法明确規定從屬于雲峰私人所有,某些人即使想打主意,暫時也無從下手。
眼皮子底下的一萬多名俘虜卻大不相同,所有權原先歸屬于吳郡四姓,但是又通過戰争暫時被雲峰控制,情況異常複雜,夠扯上好一陣子的皮了,朝庭真的很可能眼紅橫插上一杠子!
想到這點,雲峰心裡連聲大罵,都是一群不要臉的家夥!嘴上也一點不含糊:“俘虜雖曾為吳郡四姓所衆,但既然已被末将俘獲,自當依附于末将。”緊接着,又轉頭向陸晔等人吩咐道:“請大中正及幾位家主正視戰敗事實,速将俘虜的人身關系轉劃到本将名下!”
周嵩冷笑道:“雲将軍此言差矣,你我兩方雖剛剛交手,但同為晉臣,并非敵我關系,究其實質,應可視如朝庭處置沈充攻打雲将軍府邸前事,為朝臣互毆罷了。既非敵我,又何來俘虜一說?底下這些人不過是被雲将軍你暫時扣押而已,老夫倒是請雲将軍速速歸還,當然,我四姓亦會有所回報,請莫要遲疑。”
場中除吳姓外的所有人均是暗罵無恥,剛剛是誰說的來着,與雲峰誓不兩立?都誓不兩立了不是敵我關系還是什麼關系?
雲峰剛要反駁,溫峤卻挺身而出,微微笑道:“仲智兄所言峤不敢苟同,沈充攻打雲将軍府邸,事發突然,乃急怒攻心引緻沖動之舉,因此朝庭定xìng為朝臣互毆,一衆同僚包括雲将軍與沈充雙方當事人也認同此論,并無不妥。
今rì之戰則大有不同,朝庭曾試圖為你雙方調解,卻徒勞無益,甚是遺憾。而你雙方自那rì之後便緊鑼密鼓,調兵遣将,雲将軍倒還有些分寸,并未因沖動前去襲擊你吳郡莊園,始終被動迎戰,可你方卻咄咄逼人,主動發兵來攻。何況你雙方于城下數萬百姓眼前排兵布陣,由此觀之,不能再視為沖動之下的失措之舉,應看作計劃周詳、準備嚴密之戰争行為。那麼,俘獲人員由戰勝方處置,實屬天經地義,仲智兄以為然否?”
‘呃?溫峤這老狐狸怎麼幫着自已說話了?’雲峰一時泛起了迷糊,細細一想,也大緻摸出了幾分。
‘朝庭應當是不容俘虜再回到吳郡四姓手中,借機削弱吳姓士族力量,然後把這些人從自已口袋裡掏走納入朝庭管轄,或是索xìng僑姓士族幾大家偷偷分了了事。果是好算計啊!’雲峰暗暗贊着。
這時,顧和又冷哼一聲:“哼!簡直是笑話!太真莫非以為老夫不明你等究是何意?今rì把話擱在這兒,此為不可能之事,底下一萬多部曲生是我吳郡人,死是我吳郡鬼!他人休想染指!”
陸晔也發狠道:“不錯!朝庭想要,強搶便是!何須大費周折?聽說雲将軍你曾坑過趙國五萬降卒,你再坑上一回如何?既使把這一萬多人全坑了,也休想我等交出戶籍!”
陸晔料定朝庭不敢強行搶奪,這是犯天下之大不諱!必将引起其他士族的恐慌與反抗!司馬睿前兩年下诏征發部曲佃戶的教訓還擺在那兒呢,把自已的命都快搞沒了。他也料定雲峰決不敢把這些人坑了,坑胡人與坑晉人是兩種不同的xìng質。因此擺出一幅玉石俱焚的無賴模樣,我不跟你講理!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有!削弱自已壯大他人,吳姓士族可沒那麼蠢!
王導一陣頭疼,勸道:“士光,莫要意氣用事啊,勝就是勝,敗就是敗,大丈夫應有所擔當,切莫給天下人留下笑柄啊!”
雲峰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和僑姓士族站一條陣線,先逼迫吳姓士族把戶籍交出來再論其餘,至少人在他手上,他有實際控制權,于是接過來道:“大司徒,且容末将來勸勸大中正。”
王導捋須道:“哦?如此甚好,雲将軍請。”
出乎衆人意料的是,雲峰也不和陸晔廢話,而是對兩名親衛打了個手勢,緊接着親衛快速奔下城頭。
郗鑒忍不住道:“雲将軍。你這是何意啊?”
雲峰微微笑道:“請容末将賣個關子,中書令稍待片刻,答案随後揭曉。”
看着雲峰那老神在在模樣,吳姓三大家主隐隐生出了一絲不妥,陸晔卻想到了什麼似的,一瞬間面sè變的難看之極。
周嵩湊過去小聲問道:“士光兄,你可是猜出了此子意圖?”
陸晔懊惱之極,長歎一聲:“我等倒是忘了一事,城下被俘人員應有我四姓子弟在内,若此人憑此相挾,又該如何是好?”
周嵩與顧和的面sè也變的難看起來,交談聲雖然不大,可王導、溫峤、庚亮、郗鑒等人俱是武技高強之輩,卻也聽了個清清楚楚,不禁面現喜sè,都認為吳姓讓步已成定局,于是,情不自禁的以眼神交流起了該如何從雲峰手中把俘虜給哄騙過來!
在城頭衆人的各懷心思當中,約有三十餘人在軍士的押送下依次走來,個個垂頭喪氣,反縛雙手,以繩索栓成了一長串。年齡從十**歲到三十多不等,有的披甲在身,有的寬袍大袖,但是有個共同特征,均是衣須不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顯然吃了些不大不小的苦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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