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皇帝與妃嫔燕好,由内務府太監預先通知妃嫔、然後登記。是夜,妃嫔由宮女侍候沐浴、熏香,披上極軟的絲綢,在月上中天時分,帝王走進卧房,妃嫔替帝王寬衣解帶,服侍帝王躺下,然後宮女撚細宮燈,淡淡的微光中,妃嫔從床尾向帝王爬去,躺在帝王的身下,等待帝王的臨幸。而在這整個過程中,妃嫔不可直視帝王,亦不可越位,不可齊肩并首,乖乖地一任帝王所為,全心全意取悅帝王。
這隻是傳聞,野史上也有記載,不知真假,但想想也不算胡編。皇帝貴為九五之尊,人人見了他都得叩首低頭,主動權一直牢牢把握在他手中,别人哪敢在他之前先快樂而快樂,更别談直接把他撲倒,爬上他的身子,施行強吻。
這是算非禮呢,還是算投懷送抱?
也許二者都不是,眼前這狀況明明是個意外,就是你預先設計,都不會達到如此完美的效果。
可衆人還是驚呆了。
面對這千載難見的畫面,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腦袋忘了正常運轉,四周鴉雀無聲,禦衣坊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象是晴天霹靂。
同時,一個個美女芳心裂成了一片片,這兩人,目前是皇宮中讓衆人都渴望一親芳澤的,是陽光,是雨露,應該不偏不倚地灑向四周,怎麼能自私地自我滋潤呢?
雲映綠也被吓得不輕,她隻是想和劉皇上理個“賞”與“尊重”的論,不曾想發生這事。醫生向來是冷皿的,不會被氣氛沖暈了頭。純屬意外,不作推敲。她撐起兩臂,挪開雙唇,從劉皇上身上爬下來,撣撣衣衫,想道個歉。
“皇上……”羅公公突地發出一聲慘叫,直直地跪爬向劉煊宸。
劉煊宸雙目緊閉,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衆美女剛才隻顧盯着雲太醫趴在皇帝身上、嘴貼嘴,到忘了皇帝頭“咚”地撞到地上的一事,羅公公這一聲,把衆美女的神智拉回,一個個花容失色,慌作一團,皇上仙逝了嗎?
“皇上……”禦衣坊内立時哭聲震天。
印笑嫣和古麗率先沖向雲映綠,咄咄地瞪視着她。
“你,是你這個蠢太醫,用心叵測地暗殺了皇上。”古麗掄起手掌,就想掴向雲映綠。
印笑嫣一把抓住古麗的手,“妹妹,不要,讓禁衛軍來處置她,不要髒了你的手。來人,把這個膽大妄為的太醫給抓下去。”
其他的妃嫔見兩人這一說,哭聲都吓得止住了,一道道目光同情地看向雲映綠,她們心知肚明,雲太醫根本沒有要殺害皇上,這隻是個意外,可是眼前這狀況,她們能仗義執言嗎?
如果皇上真的歸天了,這魏朝要換天子,天下說不定要大亂,她們一個個的命運又将會是什麼?
各人各懷心思,嗚嗚咽咽,又哭成了一條聲。
劉煊宸仍然一動不動地躺着,面色很平靜,無痛苦。
幾個禁衛軍如狼似虎地沖進禦衣坊,一見要抓的人是雲映綠,都傻愣着。
“雲太醫,你……這個禍闖得太大了。”羅公公無奈地搖搖手,“你們先退下。”皇帝有多珍視雲太醫,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但今兒這事,皇上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雲太醫隻怕被千刀萬剮也不夠抵罪。皇上現在摸着還有體溫,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來人,快……傳太醫。”羅公公顫聲向外叫道。
雲映綠慢慢蹲下身,秀眉擰了擰,“我不就是太醫嗎?”
這些人怎麼了,乍乍呼呼的,不就摔一跤嗎,人的後腦是很脆弱,但也不是紙糊的,這禦衣坊鋪了地磚,可地上這麼多的布頭、碎片,減緩了撞擊的力度,了不得是輕微腦震蕩,昏迷一會就自然醒了。
“你還能看病?”羅公公老淚縱橫,心裡面已是驚恐萬狀。
“當然可以。”雲映綠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摔的人又不是她,她回過身,“不要哭了,人往後散去,留點新鮮空氣給病人。”
音量不大,可足以震懾住衆人。唯有印笑嫣不服,“你還敢在這指手畫腳,告訴你,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雲映綠盯着印笑嫣那張扭曲的麗容,想起小時候學過的一篇古文,叫《農夫與蛇》,冬天的時候,蛇在外面凍僵了,被農夫看到,舍不得,帶回家捂着暖着,春天來的時候,蛇醒了,卻一口把農夫給咬死了。
她不敢自喻為農夫,但印笑嫣她覺得卻是徹頭徹尾的一條蛇。
“如果你再幹擾我,我救不活皇上,隻怕你的死期也不遠了。”雲映綠冷冷地瞟了印笑嫣一眼,印笑嫣一驚,瑟縮地退後兩步。
人群往後散去,四周明亮了起來。雲映綠解開劉煊宸的上衣,露出兇膛,對準心口猛擊了幾人,然後她掐了掐他的人中,按摩了一會。
劉煊宸眉頭皺了皺,眼睛仍閉着。
雲映綠閉了閉眼,深呼吸一口,突然手捏着劉煊宸的鼻子,掰開他的嘴,欠下身,以唇對唇,對他進行人工呼吸。
“啊!”衆人驚得眼珠都快脫了眶,異口同聲驚呼。
羅公公年紀大,吃不消地癱坐在地。
雲映綠一口接一口地把新鮮的空氣輸送進劉煊宸的口腔中,為什麼劉皇上還沒醒來呢?雲映綠有點沉不住氣了,當她再次低下頭,唇貼住劉煊宸唇時,她突地愕然地瞪大眼,一條濕潤的舌頭滑進了她的口中,厮纏住她的小舌,口津相融,唇齒相依。
她慌地想松開劉煊宸,腰間突然多出了一雙手臂,加重了力度,沒讓她得逞,唇舌之間的厮纏越來越烈,她的舌被緊緊裹住、吮吸,她依稀聽到劉煊宸加重的呼吸。
“劉皇上!”雲映綠迅速擡起頭,掙脫了腰後手臂的禁锢,大吼一聲。
劉煊宸慢慢地睜開雙眼,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雙目直直地凝視着雲映綠。
“皇上,你醒啦!”羅公公喜極而泣,“感謝佛祖,皇上你醒了。”
“朕剛剛怎麼了?”劉煊宸是在問羅公公的話,眼神卻緊鎖住雲映綠。那群莺莺燕燕又往前圍來,一個個急不疊地讨好地向劉煊宸問寒問暖。
雲映綠的身邊也圍了一群宮女,她們真摯地替她歡喜。雲太醫沒事,她們以後又能經常找雲太醫說話,聽雲太醫講課了。
印笑嫣臉上的笑有些僵硬,不敢對視雲映綠的視線。古麗則扭過身,沒人看得見她臉上的表情。
“皇上,你剛剛不慎摔倒,昏了一會,幸好雲太醫在此,給你做……”羅公公張張嘴,不知該怎麼形容那嘴對嘴的動作。
“人工呼吸。”雲映綠的小臉酡紅如霞,一半是剛才人工呼吸忙的,一半是劉皇上偷吻她引起的不悅,但後者她不太确定。
劉煊宸由羅公公扶起身,他理好身上的衣衫,“是嗎?怪不得朕覺着頭沉沉的,雲太醫,你看朕還需不需要再來一次人工呼吸?”
雲映綠白了他一眼,“人工呼吸是急救措施,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用到。你以後都不會需要了。”
“這可真是個遺憾。”劉煊宸輕聲嘀咕了一句。
羅公公悄然拭去眼角的淚珠,雙唇抽搐得厲害,他不知怎麼,有點想笑,他嚴重懷疑皇上剛剛并不曾真正昏迷。
“雲太醫,我們如果昏迷,你會不會對我們做人工呼吸?”幾個小宮女掩住嘴,吃吃地笑問。
她們剛才離得遠,可是看着雲太醫那樣與皇上嘴對嘴,不由臉紅心跳,心中癢癢的。
“當然,隻要是病人,在危急的情況下,我都會做人工呼吸的。”雲映綠說道,“劉皇上,你現在有沒有腦悶、嘔吐的感覺?”
她擔心他有一點腦震蕩後遺症。
劉煊宸沉吟了一會,“嘔吐到沒有,但朕覺着兇悶、頭暈,這是為何?”
“回去睡一會就沒事了,我會知會晚上值夜班的太醫,讓他給皇上熬點安腦的藥。”
“不是你把朕撞倒了,為什麼把責任推給别的太醫?”劉煊宸不悅,俊容一凜。
看來他沒什麼傷到腦子,神智還很清楚。“劉皇上,那是個意外,不過,對不起,确實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你這樣說,我給你熬藥好了。”雲映綠妥協地說道,心中卻不太情願。
“我現在可以回太醫院了嗎?”
“嗯,可以。對了,雲太醫,你找朕有什麼事嗎?”
雲映綠聳聳肩,“那件事已經不重要了。”她掃視着一群隻會眨眼不會出聲的美女們,目光在印笑嫣和古麗的身上停了停,轉身走出了禦衣坊。
“皇上,臣妾的寝宮離這裡很近,過去休息下吧!”印笑嫣甜笑地湊上前,說道。
劉煊宸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印妃今天的表現讓朕有點吃驚,臨陣不亂,有大将風度。”
甜笑倏地凍結在印笑嫣的嘴角,“皇上,你在和臣妾說笑嗎?”
劉煊宸朗聲大笑,“好了,朕該回禦書房做事去了,愛妃們繼續挑緞子、做喜歡的羅裙,開心點。”
說完,他背着手,闊步往外走去,瞧見陽光下,雲映綠已走得遠遠的,他溫柔地傾傾嘴角。
古麗追着跑出禦衣坊,盯着劉煊宸的背影,嘴張了張,欲言又止,回過頭,對上袁亦玉辛災樂禍的眼神,她瞬即低下眼簾。
阮若南等裁縫量完衣,象具幽魂般,飄回了寝宮。
黃昏時分,杜子彬果真又進了宮,他沒有先去禦書房見劉煊宸,而是直接來到了太醫院。小德子指指太醫院後面的藥園,說雲太醫到那裡摘藥去了。
杜子彬撩開袍擺,踏着夕陽的餘晖,沿着藥園的小徑往深處走去。雲映綠坐在田埂上,身邊放着一個裝滿藥草的藥籃,手托着下巴,正在出神。
他潇灑地伫立她面前,掩飾住眼底的關心,直視着她。
“你來啦!”雲映綠沒有起身,對着他淡然一笑,小臉上有他非常陌生的無助。
他不顧田埂上的塵埃,學着她,坐了下來,“今天不回府嗎?”
“嗯,我今天不小心把皇上絆了一腳,他後腦着地,昏迷了一會,我要留下來觀察下他有沒後遺症。”雲映綠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歪着頭,西天的霞光落在她的肩頭,染得她長長的睫毛都是金黃的。
杜子彬默默地凝視着她,恨不得時光就止停駐,天地間隻有他和她,就這樣相對着,一直到老。
“皇上有沒怪罪于你?”他用了十二份的努力,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沒有,不過也算小驚一場。杜大人,你有仇人嗎?”雲映綠把泥土撒向身邊的藥園,問道。
杜子彬一怔,“被我判了重刑、死刑的罪人都視我為仇人。”
“那是他們罪有應得,你不必在意。我是一個醫生,力所能竭地醫治病人,對我醫好的病患,我不要求她們對我感恩戴德,隻想她們健健康康就好了。為什麼我這樣的心願,卻得不到别人善意的回報呢?”
雲映綠一下午心裡都堵得很,古麗和印笑嫣真的有點讓她寒心。她不是一個很計較得失的人,但也不想别人對她以怨報德。
“那是因為别人不是你,或許你的存在、知道了某些不該知道的事,讓别人産生了恐慌,你無所謂,别人卻有所謂。權衡利益,别人為了自保,不會去考慮你是否對她們是有恩還是有仇。你遇到什麼麻煩了嗎?”
雲映綠漠然地笑了笑,“沒有,别人怎麼樣,我不想管了,我隻想做個單純的醫生。”
有些話事關人命,不說為好。
“你那件刺客案有什麼進展嗎?”雲映綠故作不經意地問。
“雲小姐,你對這件案子好象特别好奇。”杜子彬的聲音輕而厲,聽的人不寒而栗。
雲映綠拎起藥籃,“随便問問,我該……去皇上的寝宮送藥了。”
杜子彬長臂一伸,接過她手中的藥籃,搶先走在她前面。“後天就初九了。”晚風輕輕地送來他的低喃。
“嗯,今天初七,後天初九。”初九是什麼特别的日子嗎?哦,她休息,要去秦氏藥莊義診,還有她要和秦論開誠公布談一下,以溫婉的方式把婚約解除,她對杜子彬提過。
“呃?”雲映綠突然停下腳,“杜大人,你對我的婚事好象特别關注?”她學他的口氣說道。
“我有提到你的婚事嗎?”杜子彬抿嘴輕笑。
雲映綠耷拉着頭,對,他沒有,是自己疑神疑鬼的。“杜大人,竹青說東陽城多的是千金小姐要嫁你,你看中誰了?”
杜子彬的身影在淡淡的暮色中一僵,他憤然回過頭,“我……看中誰,要向你禀報嗎?”
“禀報用不到,我可以給你提點參考意見,就象你對我的婚事一樣,互相幫助啊!”
讓他咬舌自盡吧,杜子彬“咚”地扔下藥籃,招呼也一打,擡腿就往宮外走去。
“杜大人,你……”雲映綠眨巴眨巴眼,她說錯什麼了嗎?
杜子彬拉着個臉,轉回身,“還有什麼事?”
“再見!”雲映綠咽了咽口水,被他臉上的冰冷吓着,悻悻笑道。
杜子彬僵硬地扭轉身,恨她恨得牙癢癢的。
真是個木瓜,他在心中暗罵。
雲映綠今晚表現不錯,不僅替劉煊宸熬了安腦的藥,還另外煮了一鍋“黑色食品”,用黑芝麻、黑豆、黑米、黑荞麥和黑松子合在一起,熬成稠稠的粥。中醫以腎為先天之本,用黑補腎,可達到強身健體,補腦益精。他有這麼多的老婆,腎不好,大家都沒“性福”,她這個家庭醫生考慮周到吧!
用完晚膳,把藥和粥分成兩個食盒裝上,一手提了一個,由小德子陪着,兩人一前一後往劉煊宸的寝殿走去,剛走到殿門口,看到裡面出來三個人,是印笑嫣和兩位宮女,其中一個宮女手上還抱着小娃娃。
小娃娃已三個多月了,呀呀地哼着,很是可愛。
“雲太醫,給皇上送藥的嗎?”印笑嫣笑吟吟地走到雲映綠的面前,雲映綠平靜地看着她,忽然聽到印笑嫣音量一低,“别以為你仗着太後的寵愛,本宮不知你打什麼主意?”
雲映綠的手一抖,食盒差點掉地上,她往掌心提了提,“娘娘你在說什麼?”
“雲映綠,不要把别人都當作傻子。”印笑嫣的聲音輕而冷,“一開始你是做個太醫,不過,現在你心思想大了。你想獨占君心,不惜裝瘋賣傻,吸引皇上的注意力。真是好笑,就憑你,省省吧,一個賣珠寶的商人之女也想攀龍附鳳,哼!”
雲映綠緩緩擡起眼,看着印笑嫣豔容如花的美顔,笑了笑,“娘娘,你真的是在意我想不想攀龍附鳳嗎?”杜子彬剛才的一席話點醒了她,她是慢一拍,但不是個傻子。
“你什麼意思?”印笑嫣輕抽一口冷氣,問道。
“我的意思,娘娘一定懂。”雲映綠輕聲回應。
“雲太醫和愛妃聊些什麼?聊得頭挨着頭?”寝殿門邊,劉煊宸長身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