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彬,杜氏書鋪的大公子,魏朝年輕有為的刑部尚書,才華出衆,為人正直,長相屬于健壯英偉型的,沒什麼書生的儒雅文弱氣質,說象一個武者更恰切。
這個鐵骨铮铮,滿臉正義的男人就是與她曾有過婚約的未婚夫?雲映綠悄然打量着。
竹青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過這個名字,今天,雲映綠還是頭一次見到杜公子的真顔。
這麼個怕是在刀山火海前眼睛都不會眨的铮铮偉男子,被她當時退婚,不知是什麼樣的一幅表情?
雲映綠輕輕抽氣,雖說不是自己的過錯,但還是有點心虛。目光一交會的瞬間,她就急忙挪開了視線。
這看在杜子彬眼中,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雲府的大小姐雲映綠别說穿了一身的男裝,就是燒成灰、變成風,他也能一眼就認出來。
不管他現在怎麼的受人尊重,如何如何的出衆,隻要一想到當日雲府這丫頭跑上門去羞辱他,死活要退婚,他就象被人迎面擊了一悶棍,哼都不哼一聲,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這是一個男人不能承受的恥辱、無法啟口的苦衷。
他努力走到今天,就是想一點點的把當日的恥辱洗涮掉,要證明給那世人看,他杜子彬毫不受她的影響,表現傑出、無人可比。
真的不受影響嗎?
那心中的這股怨氣打哪發出來的?
午夜夢回時,恨誰恨得牙癢癢的,在床上輾轉難眠?
站在小院中,聽着隔壁園子裡偶爾傳來的輕脆的嬉笑聲,心底湧上的那股無力又是為了誰?
杜子彬手握成拳,咄咄地盯着雲映綠。
這個雲府大小姐怎麼會陰魂不散的出現在皇宮中,還穿着醫官的官服,和皇上如此熟稔地講話?
杜子彬心中又是憤怒,又是質疑,一張臉鐵青得變了形。
“杜卿,你認識雲醫官?”齊煊宸訝異地看着杜子彬,向來鎮定自若的杜尚書今兒情緒波動不小,兇膛緊促地起伏,手指都在顫抖。
醫官?她還會看病?不是吧!
“當然不認識。”杜子彬咬牙切齒地說,“臣怎麼可能會和後宮中的醫官認識呢?”
雲映綠低下眼簾,保持沉默。這位杜大公子對她的怨憤好象還沒消,口氣這麼沖,這梁子結大了。
“哦,那朕為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刑部尚書杜子彬杜大人,這位是太醫院的雲映綠醫官。”
杜子彬僵硬地向雲映綠拱了拱手,雲映綠淡然地點了下頭。
劉煊宸深究地打量着二人,拍拍杜子彬的肩,領先往禦書房走去。打死他都不信,杜尚書和雲醫官不認識。
雲映綠拍拍兇膛,大口大口地呼吸,也不顧石桌上的一堆珠寶了,撥腿向太醫院跑去,好象後面有誰在追着似的。
那位劉公子,不,當今皇上是一個愛記仇的人嗎?她邊跑邊想道。
春天的日頭越來越猛了,隻不過走了幾步路,劉煊宸已覺着身後滲出了一身的細汗,他扭頭看看杜子彬,仍然一臉鐵青,玩味地傾傾嘴角。
“杜卿,今天天氣不壞吧!”他悠然笑道。
杜子彬靜默片刻,怔了怔,“是的,皇上,今天風和日麗,春光大好。”
“那杜卿心裡煩什麼呢?”
杜子彬遲疑了下,上前一步,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皇上,你确定那位雲醫官會治病嗎?”
“這事朕不太清楚,他是太後親自欽定的醫官,聽說專治女人家的暗疾。”
杜子彬俊目瞪到了脫眶,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雲映綠啊,雲映綠,你這次謊可是撒大了,看你怎麼收場。
“怎麼,你懷疑雲醫官的醫術?”
“臣不敢。臣隻是……覺得這麼年輕的醫官很少見。”杜子彬眉緊蹙着,與劉煊宸一前一後走進了禦書房。
羅公公忙不疊地送上濕布巾和溫茶,兩人淺抿了幾口,按君臣坐定。
“皇上,臣今日接到刑部暗探的密報,說東陽城這兩日來了許多波斯商人,與送親的波斯使臣私下接洽很多。”杜子彬說道。
“哦,這些商人有什麼異常嗎?”
“一律是壯實的年輕小夥子,暗探在街市上假裝與其碰撞,感覺身手非常靈活,象是習武之人。馬匹上帶來的貨物隻是随意卸在客棧内,并不上街交易。”
“嗯,不要驚動他們,暗中觀察,波斯使館那邊加強盯梢,宮中朕自有安排。”
杜子彬點點頭,沉吟片刻,嘴巴咂了咂,欲言又止。
“杜卿,不必多慮,直說吧!”劉煊宸掃了他一眼,拿起書案上的朱筆把玩着。
杜子彬遲疑了下,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恭敬地遞過去,“這是今晨有人在刑部公堂外擊鼓告狀,差役出去喚人,沒看到人,隻在鼓旁見到了這張密封的狀紙。狀紙隻有臣一人看過,臣也隻看了兩行,就急急過來向皇上禀報了。”
劉煊宸眼一眯,打開了狀紙,他隻草草浏覽了下,“啪”地一聲拍案站起,書案上的筆墨紙硯震得直搖晃。
“是誰如此無聊,盡做這些見不得人的鬼事?”
自他登基後,每年都要上演一出這樣的鬧劇。剛開始,這種不署名的信是放在他的寝宮龍床邊,後來轉到了禦書房的書案上,現在竟然送到了刑部。初時,一看到,他驚出一身的冷汗,知道送信人就在自己身邊,今兒是信,明兒說不定是把刀,他加強了身邊的侍衛,後來到也麻木了。送信的人無非是想亂自己的心,其他也不敢有大動作,外面也沒聽到什麼閑言碎語。
這信的内容很匪夷所思,說他不是先皇的兒子,而是宮外抱來的無名氏,不配坐這皇位。
好笑不?
他記憶不壞,牙牙學語時的事情都記得一清二楚。先帝體弱,雖然後宮佳麗無數,但是一直子嗣不旺,先後隻誕育下三位皇子和兩位公主,他是先皇的小兒子,母後那時還隻是先帝的側妃。大皇子替先帝親征戰場,不幸死于敵國的暗箭之下。二皇子劉煊羿到了二十歲時,突然得了一場怪病,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至今還象個半死人似的癱在床上。先帝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親自帶在身邊教育。他年紀輕輕就展露出皇位繼承人的王者風範,在魏朝連續幾次天災時,調劑銀兩、安慰災民,表現得非常出色,深得民心,于是在先帝駕崩後,理所當然坐上了皇位。當然也有一些大臣力挺二皇子,但那隻是一些弱小的聲音,可以忽略不計。
皇宮中,每一位妃嫔生子,都會有嚴格的記錄,接生的太醫、穩婆,侍候的宮女是誰都要寫得很清楚,何時陣痛,何時露頂,何時出生,詳詳細細的。民間生子都沒可能抱錯,皇子想抱錯,比登天還難。
竟然有人樂此不疲地在這上面做文章,這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這寫信的人隐藏得很深,劉煊宸曾暗中調查過,一點蛛絲螞迹都尋不着。他隻當是惡作劇,現在瞧這趨勢有擴大的意思,不然怎麼會把信送于刑部呢?
劉煊宸的臉色一下子凝重,他對這事有點輕視了。
“皇上請放寬心,臣會努力查清這诽謗之人是誰的?”杜子彬瞧皇上的臉色不對,忙說道。
“靜觀事态,還是不要聲張,有什麼消息,不管多晚,直接進宮向朕禀報。杜卿,朕累了,你先退下吧!”劉煊宸揮揮手,眉擰着,想獨自靜靜理清思緒。
杜子彬施了禮,退出禦書房。他走了幾步,遲疑了一下,他返身跨過後宮的院門,直接往太醫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