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映綠對這位傳說一向向佛、心如止水的祁大人一點好感都沒有,有這份感覺,不是因為妒忌她的高挑和美麗,更不是妒忌她是魏朝第一才女、官居四品,當然也扯不上是因為杜子彬對她深有好感。
喜歡與厭惡,都是沒什麼理由的。
祁初聽笑靥如花,為人親和,但雲映綠看着她,卻會生起一股毛骨聳然之感。
而且這大夏天的,穿一身齊到下巴的長袍,看着都氣悶。
她禮貌地迎視過去,發覺祁初聽身後急促地掠過一個身影,看着象是應該回屋休息的江侍衛。
江侍衛與祁女官,兩人在這林子裡……雲映綠眨眨眼,長睫再眨開時,眼前隻有一張祁初聽好整以暇的放大的臉。
“祁大人,今天你進宮講經嗎?”雲映綠沒話找話說,隻想打個招呼,快快道别。
祁初聽噙笑道:“今兒不是十五,講什麼經,本宮是進宮查點資料,為下月的講經做準備。”
“哦,你去禦書房,我去太醫院,方向不同,那再見!”
“誰說本官去禦書房?”祁初聽親昵地用書打了下她的手臂,“這宮中難道就禦書房有書嗎?”
雲映綠蓦地回頭,“你說這宮裡還有别的書房?”那……那《神農百草經》會不會在那裡面?
“當然,宮裡有一個很大的書庫,曆史上留下來,魏朝發行的,隻要你能說上名字的書,那裡面都有。”
“真的,真的嗎?”雲映綠激動得都有點不能自已了,“那我可不可以去參觀下?”
“書庫歸國子監管理,四品向上的官員可自由出入,其他人想進,要得到皇上的親自允準。”
“哦!”小臉一下黯然失神,還要找劉皇上呀。她現在最怕的就是欠劉皇上情份了。
祁初聽面皮一抽,溫煦地看了看雲映綠,“很想去參觀書庫?”
“嗯!”雲映綠重重地點點頭。
“那來吧!”祁初聽朝她擠了擠眼,眼神說不出的暧味。
雲映綠現在哪裡顧得上這些,她快被喜悅沖暈了頭腦。
“本官賞你的,晚上和兄弟們喝點酒去。”祁初聽站在書庫前,一位戴學士帽的書生樣的男子和一個侍衛過來相迎,她在袖中掏了掏,雲映綠還沒看清,她已在兩人的袖中各自塞了一錠大銀。
這銀子的份兩,相當于書庫保管員和守門人半年的薪水。書庫可是個清水衙門,兩人都有點被這從天而降的财富給蒙住了,捂着袖,面面相觑,不知該收還是不該收。
銀子果真不是白來的,祁初聽又說道:“雲太醫想到書庫參觀參觀,本官恰好來查資料,就順便邀她一同過來的。兩位可以給本官一個面子嗎?”
保管員和守門人對視一眼,齊齊向祁初聽抱了下拳,“祁大人,咱們可以讓雲太醫進去參觀,但時間不能久,如果給别的大人撞見,那小的人們就好交待了。”
“知道,知道,本官不會讓你們為難的。雲太醫,進去吧!”祁初聽向雲映綠做了個“請”的手勢。
到底是出生官宦之家,這氣勢和口氣都是居高臨下,打點下人是那麼娴熟。雲映綠扁扁嘴,祁大人的煙火味還不是一般的濃。
雲映綠一走進書庫,感覺象走進了大學裡的圖書館。幾進院落,幾層樓閣,滿滿的都是書。這些書都接照類别分列着,讓查閱的人一目了然。房中點着去潮的檀香。檀香加書香,一呼一吸之間,俗人都不覺高雅起來。
祁初聽揚起眉仔仔細細看着她帶笑的臉寵,“雲太醫,那你參觀着,本官去後面瞧瞧。”
“祁大人,經書在這邊。”雲映綠指指正對門的一排書,她剛進門時就發覺了。
祁初聽眼兒彎彎笑道:“雲太醫,你還真以為本宮過的是青燈黃卷的日子?哈!悄悄告訴你,本官不止是食煙火,還食魚肉,學食野味。合本宮胃口的,本宮一概不拒。”她捏了下雲映綠的粉腮,帶着笑意往後面的書室走去。
原來是隻披着羊皮的狼,狼?母狼?雲映綠暗暗咬了咬唇。
書庫保管員從外面走進來,看到雲映綠圍着幾排書亂轉,對着她一笑,“雲太醫,小的領着你轉轉吧!”
雲映綠忙道謝,“其實,我對這些書都沒興趣,書庫裡有沒醫書?”
保管員神情一僵,猶豫了半天悄然道:“不瞞雲太醫,醫書是有幾本的,但都是絕版,被視為書庫之寶,鎖在後院的書室中,隻有皇上和一個大太監有鑰匙。小的兒也隻是聽說,看都沒看過。”
雲映綠的眼睛突地燦亮,“那你……能讓我看看那個屋子嗎?”
保管員怪異地打量了她一眼,良久,“好吧,雲太醫,請随我過來。”
兩人穿過幾進回廊,走進一個很細巧幽靜的小院,面對面有兩間廂房,看建築比前幾間來得講究些,一面門和窗重鎖着,旁邊一間門半敞着。
“天……”雲映綠聽到保管員猛地抽了口氣,臉色慌張地跑向敞開着的門。祁初聽正在奮力地打開一隻密封的箱子,忙得氣喘籲籲,滿頭大汗。
“祁大人,你這是要幹嗎?”保管員上前一把按住箱子,“這些是先皇生前寫下的詩作和翻閱過的書,皇上密封在此,不允任何人打開。”
祁初聽眼中射出一道冷光,沒想到保管員會這麼快就趕來,心中不由羞惱,他返手一下掐住保管員的脖子,惡狠狠道:“本官要查的資料就在這裡,你要難本官嗎?”
保管員被她掐得兩眼直翻,一個女人的手勁竟然如此之大,讓他心中一抖,“祁大人,咳……咳……不是小的攔你,實在是不能違背皇上的旨意,那樣小的會被殺頭的。”
“本官不說,你不說,誰會知道?”祁初聽厲聲說道,眼角忽地瞟到站在門外兩眼驚得溜圓的雲映綠,她的手一松。
保管員一下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咳得眼淚都出來了。
雲映綠深深地呼吸,無法置信地眨了下眼,扭頭就往外跑。
“這事不準對任何人聲張,不然你死無葬身之地。”祁初聽低聲叮囑了下保管員,忙沖出門去。
雲映綠走得極快,不一會就出了書庫。“雲太醫,你聽本官解釋。”祁初聽因為緊張,也因為走得急,有些氣喘,他從後面一把抓住雲映綠的手,笑得有些不自然。
“你……是不是也要殺我滅口?”雲映綠突地問道。
“亂講什麼,本官做事一向專心,誰惹了本官,本官便會生氣,生氣的人就會做出沖動之舉。被本官吓着了嗎?”
“我膽子沒那麼小。我隻是驚歎祁大人不僅才華橫溢,就連力氣也讓天下的女子們自愧不如。你這次基因變異真是一個值得研究的好課題。”
“呃?”祁初聽聽不明白她的話,可她口氣裡的嘲諷,祁初聽卻是品味出來了。“雲太醫對本官的看法好象有些改變了。”
“沒有。”雲映綠回答得很好,原來沒好感,現在更沒好感。祁初聽骨子裡原來是這麼的殘忍,真讓人吃驚呀,剛剛眼神那麼猙獰,面皮卻還是溫婉如月,象是個假面似的。
假面?
雲映綠眨眨清眸,認真把祁初聽又仔細看了看。
“沒有就好!本官對雲太醫的好感可是一日比一日加重。我們兩個女兒家,什麼時候約好一同逛逛街去,本官還想到你家珠寶行定造幾件首飾呢!好嗎?”祁初聽口氣恢複了自然。
雲映綠渾身的寒毛一根根豎起,勾勾嘴,“我想我和祁大人的時間可能湊不到巧。失賠了。”
她抽回自己的手,不住的揉搓着,象是上面沾了什麼髒東西。
“事在人為麼,想碰到總是有辦法的。”祁初聽在身後閑閑地說道,美目微眯。
雲映綠沒有回頭,隻是加快了腳步,生怕她會追上來。
她邊走邊尋思,是不是該建議劉皇上在全國重新征考女官,也許會找到比祁初聽更合适的人選。
有祁初聽這樣一位老師,她好怕教壞宮裡這些純真的妃嫔和宮女。
太醫院中,幾隻蟬在樹上叫得真歡,一聽就讓人心情煩燥。院裡曬着的藥草都快草幹了,小太監們怕熱,躲在廊沿下,一邊扇扇子,一邊喝着水。小德子也在裡面。
看見雲映綠進來,其他幾位太監隻是笑笑,沒有起身。小德子回屋擠了條濕布巾,笑着迎過來。
雲映綠拭了把臉,喝了碗水,心裡那股煩躁感才好一點。
她松開脖子上的衣扣,瞧瞧隔壁診室中,幾位太醫頭一頂一頂的,在打瞌睡,詢問地看向小德子,“今天院裡都沒事嗎?”
小德子壓低了音量,“沒大事,就阮妃娘娘過來坐了會,臉色蠟黃蠟黃的,眼窩深了許多,身體象是不适,看看你不在,也沒讓别的太醫診脈,就回去了。”
“她有沒說什麼?”雲映綠急忙問。
“沒有,就一直在歎氣。那麼個大美人兒,瘦得一陣風都快吹沒了。”小德子憐香惜玉地歎着。
雲映綠豎起指頭,口中默數着日子。“小德子,提下醫箱,帶上銀針,還有抓點烏頭和黃芪。”
小德子直發愣,烏頭和黃芪,不是堕死胎的藥嗎?
“聽到沒有,快點。”雲映綠難得口氣很沖。
“來了,來了!”小德子忙不疊地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