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章等這條北冥大魚扶搖上青雲
散學後,李夫子留下李汝魚吃飯。
小蘿莉周小小也賴着不走,李夫子隻是溺愛的看着她,笑眯眯的說了句青梅竹馬真好這就開始夫唱婦随了。
小蘿莉還沒到害羞的年紀,脆生生的笑,沒羞沒臊,“是啊是啊,我就是魚哥兒的小媳婦兒呢,我還要給他洗衣服做飯呢。”
夫子噎住,紮紮實實吃了一碗狗糧。
卻很暖心。
于是私塾畔炊煙缭缭,李汝魚做飯周小小燒火。
李夫子惬意的看小村風光。
正在吃飯間,楊樹蔭下走出來一男一女,男的端捏着腔調――呃,大概就是所謂的龍骧虎步,霸氣橫陳。
隻不過破舊的大黃袍和冠帽配着草鞋,怎麼看怎麼尴尬。
孫鳏夫可不這麼覺得,意氣風華的緊。
跟在他一旁的是王寡婦,大概是将壓箱底的首飾一股腦的翻了出來,全數插在頭發間,倒有那麼幾分珠光寶氣,穿着大紅嫁衣改過的衣服,上面粗劣的加繡了一隻“鳳凰”,但其實和院子裡渾身泥污的母雞差不多。
本來如官宦人家的命婦一般小碎步慢條斯理走了十來米,覺得累而麻煩,還是大步流星。
哪有半點雅緻。
依然是個上不得台面的鄉野悍婦。
孫鳏夫盯了她一眼。
王寡婦嘿嘿笑了,不以為忤,依然我行我素。
兩人來到私塾前,大咧咧的坐下,李夫子看了他們一眼,不為所動繼續喝酒,李汝魚憋住笑意,目不斜視安靜吃飯。
事實上吃飯對于李汝魚而言,真的是件人生大事。
周小小樂了,放下碗筷脆生生的嚷道:“王嬸兒你要改嫁麼,怎的穿上了嫁衣。”
孫鳏夫微惱,挑了挑眉毛,沒好氣的道:“小孩子不懂别亂說話,這叫皇後冠服鳳冠霞帔,和嫁衣完全不一樣!”
周小小嘟了嘟嘴。
就是嫁衣嘛……
李夫子咳嗽一聲,“孫鳏夫你想作甚?”
孫寡婦嘿嘿笑道:“李夫子,朕的大安王國需要一位足智多謀的宰相,扇面村裡就數你這個外來夫子最有文墨,所以我決定了,賜封你為我大安王國的國師!”
說完從懷裡掏出一張黃布,“這是賜封你的聖旨,收好了!”
李汝魚噗嗤一聲,嗆住了,頓時滿臉通紅咳嗽不止……人生第一次在吃飯時嗆住,心裡有罪過感,浪費食物在自己眼裡,是重罪。
周小小慌不疊遞過去一杯水,又為他順背,一臉埋怨,“怎的這麼不小心。”
像個體貼的小大人。
嗯,小娘子一詞或會更貼切一些。
李夫子淡淡的看了那一張“聖旨”,擡首看了看落日,沒有晚霞,天氣分外悶熱,笑了笑,笑容裡盡是諷刺,天子呼來不上船的自己,竟然需要被一個野帝加封?
端的是好笑。
“孫鳏夫,我記得你家在村西背山處,屋後是一大片竹林?”
孫鳏夫有些意外。
李夫子繼續道:“應該很涼快罷。”
孫鳏夫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點了點頭,“當然涼快,那是朕的龍興之地,等幾日朕會大興土木,修建皇宮,國師這私塾會改成朝堂議政大殿。”
李夫子挑了挑眉,一臉不屑,“那你還不回去?!”
哪裡涼快哪裡呆着去。
李汝魚和周小小聞言偷着樂,夫子說話就是有水平。
王寡婦沒聽明白。
孫鳏夫倒終于是懂了,感情這酸儒轉着彎讓自己滾蛋呐,臉色漲紅如豬肝,“李夫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罰酒,讓你當國師那是看得起你,信不信朕拆了你的私塾!”
李夫子惬意的喝着酒,滿臉滄桑氣,理也不理孫鳏夫。
自讨了個沒趣,孫寡婦帶着王寡婦罵罵咧咧的去了,走遠了不忘回頭跳着腳吼道:“李夫子,你就是個卵子!”
李夫子一笑置之。
鄉野愚民。
李汝魚有些擔心,“夫子,他倆這麼鬧騰,會不會驚動官府,這可是要殺頭的。”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李夫子忽然正色,“汝魚,做人如此,當正身立本,走不得捷徑,須知這上天下地之間,自有青碧正氣恢弘大道,凡事多預且慮,世間萬物有其規,順勢逆勢一念間,明辨自身以适潮流,終得一日乘青雲,觀覽大道正氣,此為君子立身。”
李汝魚點頭,“學生受教。”
小蘿莉笑靥如花,似懂非懂,卻得意的脆聲聲跟着道:“學生也受教啦。”
李夫子莞爾,用筷子敲了她額頭一記,“你懂麼?”
丫頭,你不懂。
人啊,在天地面前,渺小如蝼蟻。
曾經鬥酒詩三百,一劍破甲士的李青蓮,如今在這方天下裡,如履薄冰隻能做個私塾夫子,兇中有萬千才情,卻不敢抒發分毫。
那曾有半點醉卧高歌踏雲歸,桃花潭畔贈汪倫的潇灑快意。
也許有那麼一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
也許有那麼一日,十步殺一人,事了拂衣去。
那一日麼……
李夫子側首看了看李汝魚,少年正一筷子一筷子的吃飯,吃得極慢,認真而仔細,仿佛在品味一出久遠千年的老舊故事。
都一顆米每一片菜,都珍貴。
也許啊,得等這條北冥大魚扶搖上青雲。
壺中酒一飲而盡。
今日且酩酊。
從私塾回家,李汝魚有些擔心,對周小小輕聲交代道:“孫鳏夫這麼折騰,村裡人怕是要被忽悠了去,小小你回家給周嬸兒說一下,千萬别信了孫鳏夫的鬼話。”
扇面村雖然與世隔絕,但指不準這件事就傳出去了。
若是被官府知悉扇面村有人稱帝,肯定會來剿滅,對于外面那些官老爺而言這就是政績,所以到時候孫鳏夫怕是要被殺頭的。
小蘿莉嗯嗯點頭,旋即樂了,“其實我覺得挺好玩呀。”
李汝魚無奈的翻了個白眼。
忙完家務,趁着天色未黑,李汝魚來到私塾,李夫子負手站在江畔,醉意熏熏。
“夫子。”
李夫子頭也不回,“喏,去灘口站着。”
李汝魚愣了下,“灘水湍急很難站穩,夫子是想我捉幾尾魚麼?”
夫子不作聲。
李汝魚隻好下水,齊髋深的潭水借地勢滾落,洶湧澎湃,根本無力站穩,不斷被水流沖着後退,一不小心被沖倒,頓時渾身濕透。
李夫子轉身走向私塾,“今後你早晚如此,先努力在灘水中站穩,其後便是從灘下走到灘上。”
李汝魚一臉愁苦。
這灘水兇猛,就是村裡的青壯漢子,要站穩都不容易,更何況要從灘下走到灘上。
夫子這是作甚?
李夫子走進私塾後院,看着卧室牆壁上那柄讓人買回來,又讓李汝魚懸挂起來如今落下一層灰塵的長劍,眼神熾烈。
這劍,自己從沒摸過啊……
孫鳏夫繼續鬧騰,扇面村恐出大事。
我不能持劍。
但是李汝魚可以,他沒有鬥酒詩三百的詩仙才情,那麼一劍破甲士的遊俠兒風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