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的發迹要從朱勔的老子朱沖說起,朱沖本也隻是一貧苦百姓,隻是小夥長得不賴,在跟一個老道幾度春風過後,老道臨别前贈送了朱沖幾個藥方。也正是靠着這幾個老道贈送的偏方,朱沖逐漸在蘇杭一帶有了名氣,身家也越攢越多。
但朱家能夠一飛沖天還是要歸功朱勔,朱勔善于把握機會,當蔡京遭貶前往杭州的途中路過蘇州,有心想要建座寺廟可又擔心無人出錢,這時候朱勔挺身而出慷慨解囊,從而獲得了蔡京的好感,以至于蔡京在第二年官複原職返回汴梁的時候帶上了朱家父子,又買通童貫作假,讓二人皆以“軍功”做了官。
後來朱勔得知宋徽宗趙佶喜好奇石珍木,先以三棵黃楊木做試探,大獲成功後便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從朱勔搭上宋徽宗趙佶到現在已經過去超過十年,利用這十年的光景,打着為官家辦事的幌子,朱勔在蘇州橫行霸道,無所顧忌。為了讨好趙佶,朱勔不擇手段搜羅奇石,但凡是家中有可供一觀之物,朱勔便會帶人上門用黃封貼上,強行征收。
趙佶在蘇州設立應奉局為其搜羅奇石,原本是花錢購買,但朱勔卻做了點小小的修改,應奉局的錢要掏,但卻不是給物主,而是進了朱勔自己的腰包。這樣光進不出兩頭吃的斂财方式,讓朱家在十年的時間内成了蘇州巨富,隻不過與巨大财富相伴而來的,則是百姓們的無窮怨恨。
作為朱家的關系戶,蔡京不希望朱家出事,倒不是蔡京跟朱家父子的交情有多深厚,而是每年朱勔孝敬蔡京的心意,都是一筆數目不菲的錢财。想要孝敬蔡京的人數不勝數,但出手最大方的,還是朱勔。
出于自身的利益考慮,蔡京希望朱勔能有所收斂,至少吃相别那麼難看。隻是朱家本身就是窮苦人出身,這小人乍富後難免就萌生了暴發戶心态。朱勔膨脹了,被人恭維久了,就真的以為朱家是大宋的東南小朝廷,對于蔡京的勸告,朱勔表面答應,但回頭依舊故我。可他這種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伎倆如何瞞得過人稱長着一雙毒眼的蔡京。
為了教訓一下心态膨脹的朱勔,蔡京沒有反對當初官家派張寶代天子巡視江南的決定,也沒有像提醒自己種在江南各地的“搖錢樹”這段時間安分守己那樣提醒蘇州的朱勔。在蔡京看來,張寶去蘇州頂多也就是代替官家去訓斥朱勔一番,朱勔不會有什麼性命之憂。
可蔡京并不清楚張家的情報網若是真的針對某一人全力發動起來時會有多可怕。之前他能得逞一時,隻不過是張家不希望動靜過大驚動了皇城司,畢竟是天子腳下,太過肆無忌憚很容易惹禍上身。但在江南,山高皇帝遠,真想要調查一個人的過去并不困難。
這世上就沒有秘密!隻要有心去查,那就總能發現蛛絲馬迹。更何況朱家做事“光明磊落”,仗着是替官家辦事,朱家做事從來都是直來直去,也絲毫不怕有人去查。而當張寶看着送到手裡的一摞摞證詞的時候,整個人就對朱勔動了殺心。
張寶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好人,但即便是壞人,也應該有自己做事的底線。有能耐沖外使去,耗子扛槍窩裡橫算什麼本事?而朱家這些年所做的事情,明顯已經超出了張寶的底線,像這種害群之馬,早一天除掉就早一天安生。
離開汴梁時張寶之所以死皮賴臉也要跟趙佶讨來尚方寶劍,為的就是在處置朱勔的時候無人能阻止。至于沿途幹的那些為民做主的事情,一來是順手而為之,二來則也可以麻痹真正要對付的目标。
朱勔不好對付,雖隻是一個暴發戶,沒有世家大族的底蘊,但仗着家大業大,朱勔在蘇州暗中招募了一支三千餘人的亡命徒作為自家的護衛。張寶雖想要為民除害幹掉朱勔,但也不希望蘇州爆發重大的流皿沖突。此時的蘇州形勢很微妙,朱家依舊橫行霸道,百姓也還在忍耐,但這忍耐已經接近極限,稍有一點火星,就有可能引燃百姓隐忍已久的積怨,造成一場民變。
張家這幾年一直在經營大宋江南,投入頗多。一旦出現民變,那這幾年的投入也就打了水漂。張家的海外貿易如今雖然已經逐漸走上正軌,但距離真正的盈利卻還需要一段時間,再加上張寶在耽羅島、二龍山、四明山的投入,此時的張家并沒有太多的餘錢在江南進行二次投資。
要對付朱勔,就要先想辦法解決朱家的數千私兵。張寶這回南下隻帶了五百禁軍,雖有尚方寶劍可以保證這些禁軍對張寶命令的服從,但五百對三千,這勝負還是有點懸。徐甯的武藝雖令人放心,可張寶不想冒險,而且若是不能将朱勔一夥一次性解決,都會給蘇州治安帶來不小的隐患。作為朱家的老巢,張寶不相信朱勔沒有在蘇州留下保命的後手。
為了穩妥,張寶找到了江甯府留守江守道,希望通過江守道暗中聯系駐紮在江甯府的建康軍,得到建康軍的支持,那樣至少在人數上可以占據一個優勢。不是張寶瞧不起大宋的人馬,實在是大宋的人馬自己不争氣,整個大宋恐怕也就隻有豬手西北的大宋西軍還保持着點軍人的做派,至于其他地方的人馬,四個字來形容便是不值一提。拱衛京畿的禁軍大多數都成了雜耍班子,就跟後世擁有謎之自信的阿三一樣,原本應該嚴肅威武的軍演變成了快樂的雜耍表演。
内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張寶隻看過一回禁軍的演武便再也沒興趣了。而大宋的軍隊素質随着不斷往南那也是不斷下降。想想也是,北方有強鄰,少不了要與人以命相搏,可大宋的江南是大宋的錢袋子,經濟發達,人們不必像北方那樣為了生存而搏命,隻要找點事做就能養活自己。
隻是軍人想要賺錢的唯一途徑就是立功,沒有功勞誰又給賞?張寶原本就對建康軍沒抱多大的希望,但等親眼“檢閱”了江留守口中的健卒以後,張寶對大宋南方人馬的戰鬥力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這哪是什麼軍隊,跟叫花子也差不了多少!
“不錯,不錯,還請黃指揮使為本官挑選五百人聽用,等事了之後再歸還。”張寶強忍着沒有當場發飙,對建康軍的指揮使道。
“大人放心,末将一定挑最好的。”
“嗯,還請有勞黃指揮使了。”
……
“大人,隻要五百人夠用嗎?”在回城的時候,江守道問張寶道。朱家在蘇州擁有私兵并不是什麼秘密,隻不過沒人會不識趣的去告朱勔這個官家面前的紅人的黑狀。作為江甯府留守,江守道對于朱家的情況自然也比一般人要了解的多一些。
“不夠。”
“那大人方才為何隻要五百人?”江守道聞言急道。
張寶當然不會告訴江守道若不是為了掩人耳目,他連這五百人都不想要。要建康軍五百人,那是為了給自己之後調來的兵馬做掩護,看到建康軍的現狀以後,張寶已經對江南其他地方駐紮的人馬不抱希望,想要對付朱家的私兵,還是要靠自己人。
回到江甯府以後,張寶一面命人送信去四明山栾廷玉、龐萬春那裡調人,一面對外宣布偶感風寒需要在江甯府逗留一段日子拖延時間。而實際上張寶并沒有閑着,對于官府的辦事效率已經感到絕望的張寶索性就不再依靠官府,直接動用張家的情報網辦公,大量決定通過張家的情報網分散出去,矛頭紛紛指向蘇州。
而此時的蘇州朱家,家主朱勔正在怒聲痛罵自己的二兒子朱汝功。朱勔一共兩個兒子,長子朱汝賢性情與朱勔相似,眼光準,做事穩,平日裡負責朱家的大多數買賣。而次子朱汝功就讓朱勔頭疼不已了,這小子仿佛是上輩子跟朱勔有仇,這輩子特意來找朱勔讨債的,經常把朱勔給氣得咯喽咯喽,恨不得一巴掌把這個混賬小子給拍死。隻是虎毒不食子,朱勔為人雖歹毒,但面對自己的兒子他卻狠不下心來收拾,常常是雷聲大,雨點小,虎頭蛇尾不了了之。
坐在一旁的朱汝舟已經習慣了這對父子的日常,作為朱勔的侄子,朱汝舟同樣也得到朱勔的器重,不過他所負責的事情與朱汝賢不一樣。正所謂有光必有影,朱汝賢專門負責打理朱家表面的買賣,而朱汝舟則是負責那些見不得人的。剩下一個朱汝功,則跟着他的老子整天打聽哪裡還有值得一觀的珍玩奇石,好去搶來孝敬官家,保證朱家的聖眷不衰。
朱勔此時罵朱汝功也是因為朱汝功辦事不利,把原本的一件好事給辦砸了,還鬧出了人命。隻是朱汝功卻是滿不在乎,不過是死了一家富戶,這些年被他朱家父子逼死的人又不是沒有,至于大驚小怪嗎?
“汝功,今時不同往日,這回不是恰好趕上有欽差要來蘇州嘛。我們在汴梁留下的人傳回消息,說這回奉旨代天子巡視江南的張寶來頭不下,不僅在官家那裡很得寵,更是有當今皇後在背後做靠山。若是能夠不得罪,咱們朱家最好盡量别去得罪。”朱汝舟也朱汝功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好心勸道。
“哼!我就不信這世上有不能用錢買通的人。”朱汝功不服氣的說道。
“你好大的口氣!你想用多少錢來買通那個張寶?”朱勔一聽不由又炸毛,怒聲喝問次子道。
“汝功,這次來的張寶跟咱們以往見過的那些官員不一樣。你不是常去城裡的食為仙請客嗎,那你可知那食為仙就是張家的買賣之一。而張家的買賣可不僅僅隻有酒樓,像什麼香水、梳妝盒、成衣等等等等,可以這麼說,張家的各種買賣已經遍及大宋各路各府各州縣。而且聽說張家已經開始向海外進軍,準備去海外做買賣。汝功,想要買通這樣的人,你覺得要花多少錢才合适?”朱汝舟說到最後不由苦笑着問道。
“……難道就沒辦法對付他了嗎?”朱汝功有些不爽的反問朱汝舟道。
“汝功,你可千萬别胡來,我再跟你說件事,為了保護自家買賣出海的安全,那張寶甚至說服當今官家允許他自籌一支五千人馬的水軍充當張家的私兵。而叔父之所以會如此擔憂,也正是因為忌憚官家對張寶的這份恩寵,一旦那個張寶在蘇州有個什麼閃失,而且還跟咱們朱家有關的話,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朱汝舟一見朱汝功的神色便立刻嚴肅的提醒朱汝功道。
而不等朱汝功說話,被朱汝舟提醒的朱勔已經惡狠狠地警告朱汝功道:“孽畜,老子警告你,不要去招惹那個張寶,要是因為你讓那個張寶盯上我朱家,老子到時非扒了你的皮!”
朱勔已經不是第一次說要扒朱汝功的皮了,可就沒有一次兌現過。朱汝功也習慣了,也沒把老子朱勔的警告當回事。一旁的朱汝舟見狀不由緊皺眉頭,他太了解朱汝功的性情了,這就是個天生反骨的主,越是不讓他去幹的事,他就偏偏要去幹,仗着朱家在蘇州的權勢,别人也不能把闖了禍的朱汝功怎麼樣,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朱汝功霸道跋扈的性格。
“叔父,不如打發汝功去外面避一避吧。”等到朱汝功走後,朱汝舟輕聲向朱勔建議道。
“汝舟,你是擔心那個混小子不聽話?”
“叔父,不是擔心,而是肯定。汝功的性情是怎麼樣的叔父難道還不清楚?”
“唔……你說得對,那小子的确不是個肯聽人勸的,那你覺得讓他去哪好?”
“最近海島上的那些人有些松懈,不如就讓汝功去操練操練,别讓那些人的日子過得太舒坦,忘了正事。”
“……汝舟,你是在擔心那個張寶這趟來是想要對付我們?”
“小侄也不确定,隻是有種感覺,覺得那個張寶來者不善。”朱汝舟搖頭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