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黃文炳雖說為人不怎麼樣,但生得一張巧嘴,要不然也不能将江州知府蔡得章那位公子哥給忽悠的頗為看重他。可這回黃文炳卻遇上了命裡的克星,喝得醉醺醺的李逵也不知是怎麼回事,不好好待在隔壁睡覺,竟然晃晃悠悠又跑了過來,結果正好跟出門的黃文炳撞了個正着。
李逵就是個粗漢,雖偶爾也有些滑頭,但此時的他喝得早就不認識人了。被人撞了一下雖然沒事,但那暴脾氣頓時就發作了,不等爬起身的黃文炳說什麼,李逵已經一巴掌呼了過來,抽得黃文炳原地轉了兩圈,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捂着挨抽的臉頰,黃文炳滿眼金星愣是沒反應過來,而打人的李逵業沒就此罷休,緊跟着上來就是一腳,正踹中黃文炳的面門。黃文炳也就是個文弱書生,哪受得了李逵的重擊,整個人被踹躺下,後腦勺更是重重的砸在地上,直接昏死了過去。
躲在旁邊的掌櫃一見趕忙跑去隔壁找宋江,讓他去攔李逵他是不敢,也隻有叫醒宋江,才能阻止喝醉的李逵。可宋江此時也喝得醉醺醺的,掌櫃的情急之下拿過一個裝着水的花瓶,冷水直接潑在了宋江的臉上。
宋江被還不解掌櫃的為何要用水潑醒自己,但等聽完掌櫃的講述,酒立刻便醒了,急忙出門喝止李逵,隻是為時已晚。在掌櫃的去叫宋江的時候,醉酒的李逵并沒有停止施暴,重重的兩腳踩在昏迷過去的黃文炳頭上,等到宋江趕來阻止的時候,人稱黃蜂刺的黃文炳已經頭歪在一旁,挂了。
“……掌櫃的,這黃文炳平日是一個人來嗎?”宋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詢問掌櫃的道。而掌櫃的此時已是六神無主,自己的酒樓死了人,自己說什麼也脫不了幹系,早知這樣,自己說什麼也要阻攔李逵,可現在人已經死了,再後悔也晚了。
直到宋江又問了一遍,掌櫃的才回過神,趕忙答道:“客官,那黃通判隻要來江州拜會知府大人就必定會來小的這裡用飯。今日也不知怎麼,隻是一人前來。”
“嗯……掌櫃的,你我如今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此事若是被人知曉,你也脫不了幹系,所以你千萬不要做傻事。當然你也不必太過擔心,此事我已有了計較,你先幫我将此人藏起來,稍候我自會與戴宗兄弟商議如何處置善後。”宋江半安慰半威脅的對掌櫃的說道。
掌櫃的也惹不起,隻得聽從宋江的吩咐,先跟着宋江把死了的黃文炳擡進了屋裡,然後就到樓下守着等候戴宗的到來。
宋江獨坐在屋内,腦子轉得飛快,思索如何善後。黃文炳這人,宋江早從戴宗那裡有所耳聞,知道黃文炳是此地江州知府的親信,如今李逵失手将人打死,江州知府蔡得章若是知道了這事,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唔?”宋江一擡頭,無意中就看到了自己所提的那首“反詩”,等看到落款,宋江也不由暗叫僥幸。多虧李逵無意中撞到了黃文炳,要不然等黃文炳離開跑去報官,要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看到放在門口的桶,宋江頓時明白自己酒醉後所寫的“反詩”除了已死的黃文炳知道外,這家酒樓的掌櫃的也知道。皺着眉頭的宋江一邊提過桶刷牆一邊思索對策,黃文炳已死,知道這首“反詩”是自己所寫的人也就隻剩下掌櫃的……
……
戴宗心情本還不錯,順利處理完知府大人臨時交代的差事,他便在交完差後趕往浔陽樓。可等他剛到浔陽樓的門口,掌櫃的就一副等候多時的模樣迎了上來。戴宗先是納悶,自己來這浔陽樓不是一回兩回,這掌櫃的什麼時候這麼熱情了?可等掌櫃的低聲告訴他李逵酒後鬧事,失手打死了黃文炳,戴宗的腦袋頓時“嗡”的一下,趕忙奔上了二樓。
一見到站在宋江身後的李逵,戴宗立馬氣不打一處來,指着李逵罵道:“你這黑厮!究竟要給我惹出多少禍事才肯老實!”
李逵是個混不吝,但面對戴宗時就應了那句老話,一物降一物,他連他在老家的兄長李達都不放在眼裡,但對于戴宗,就跟孫子見到了爺爺似的,乖巧聽話的緊。被戴宗指着鼻子罵,李逵隻是低頭不吭聲。
反倒是一旁的宋江,開口替李逵解圍道:“戴宗兄弟,莫罵鐵牛兄弟了,今日若不是鐵牛兄弟在,小弟這條性命恐怕就被那黃文炳給害了。”
“唔?”戴宗聞言詫異的看向宋江。
“鐵牛,你去門口守着,莫讓人靠近。”宋江先将李逵打發去門口放風,随即低聲對戴宗說了自己酒後在牆上寫了一首反詩,又恰好被黃文炳發現的事。戴宗聽後忍不住頭疼,他本以為李逵就已經夠混蛋了,沒想到這宋江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遇人不淑!戴宗此時就是這種感覺。身為江州兩院押牢節級,對于大宋律自是清楚得很,知道但凡跟謀反這兩個字挂上邊,那都是殺頭的罪過。黃文炳雖然死了,但知道這件事的還有一個掌櫃的,若是不能封他的口,那遲早還是會事發。
與反詩相比,李逵失手打死黃文炳已經不叫事了。戴宗腦子轉得飛快,當即便讓李逵去把酒樓掌櫃請上來商議事情。可沒想到李逵下去沒多久就上來說沒找到掌櫃的。
“不好!”戴宗暗叫一聲。也就在這時,原本約定今日把酒言歡的穆弘、穆春等人來了、戴宗見狀連忙将衆家兄弟請上了樓。戴宗想得簡單,群策群力,大家一起想辦法将這事抹平。可沒想到穆弘、穆春等人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對待官府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其中張橫更是叫嚣索性就反出江州城,跟着宋江哥哥回鹽山,反正早就在浔陽江這破地方待膩了。
張橫的心思,在場的戴宗等人都明白。他本是兄弟倆,弟弟張順原本跟着他在浔陽江讨生活,但自從張順跟着李俊投靠了張寶以後,兄弟倆這份交情似乎就斷了,前兩年張順更是派人将自己從來就不管不問的老娘給接走,從來再沒了聯絡。
不管是為了跟兄弟賭氣還是真的如他張橫所說是在這浔陽江待膩了,總之以張橫等人為代表的江州惡霸勢力是渾然沒把宋江寫反詩這件事當回事。至于被李逵打死的黃文炳,衆人更是不覺得算什麼大事。不就是死了個窮酸嘛,找人扔進江裡或是找個沒人的地方一埋,不就沒事了,值得戴宗如此鄭重其事的跟自己等人商議對策。
戴宗叫這幫沒腦子的貨給氣得不輕,身為官府中人,他自然知道官府對待謀反一事的态度。一旦此事叫官府知道,誰也好不了。
正犯愁該如何讓這幫天不怕地不怕的混球明白此事的嚴重性,忽然就見在外面放風的李逵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進門就沖宋江喊道:“宋江哥哥,禍事了,官兵來抓咱們了。”
“什麼!”戴宗被驚得站了起來,也立馬想起了衆家兄弟到來時被自己忘掉的大事,準是酒樓的掌櫃跑去報官了。
“宋江哥哥莫慌,有小弟在,準保你沒事。不就是幾個官兵嘛,咱們直接殺出去。”穆弘抽出刀對宋江誇口道。仿佛是為了應和穆弘,其餘的人也紛紛取出了兵刃,李逵更是把從不離身的闆斧給攥在了手中,隻等宋江一聲令下,他就當先殺出去。
“諸位兄弟如此厚待宋江,宋江在此立誓,将來定與諸位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諸位兄弟,咱們殺出去,随我一同回鹽山。”不等戴宗開口勸阻,宋江一拍桌子,猛地起身對衆人說道。以李逵為首的衆人轟然應諾,當即便殺出了浔陽樓,而戴宗也被衆人裹挾着沖了出去。
确實是浔陽樓掌櫃去官府報的官。經過一開始的慌亂,穩定了心神的掌櫃忽然琢磨過味來,這事其實跟他沒多大關系,寫反詩的是宋江不是他,打死黃文炳是李逵也不是他,官府若是追究,自己頂多也就是花錢消災便可,完全沒必要跟着宋江那夥人一起幹掉腦袋的事。
戴宗一上樓,想明白的掌櫃就偷偷離開了浔陽樓,直奔官府“自首”去了。江州知府蔡得章一聽黃文炳在浔陽樓被李逵打死了,當時就急了,不過之後又聽掌櫃的提到了反詩還有戴宗,這讓蔡得章立刻意識到此事非同小可,為了避免打草驚蛇,蔡得章命人去浔陽樓請戴宗前來,理由就是有事吩咐。
蔡得章想先把戴宗诓騙過來,然後再着手對付宋江跟李逵,一個配軍一個小牢子,蔡得章并未放在眼裡,反倒是戴宗,更讓蔡得章謹慎。
可蔡得章沒想到戴宗也沒控制住形勢,他為了不讓戴宗察覺,派去的官差并不多,也就三個,但李逵做賊心虛,見到官差過來,立馬下意識的以為事發了,官府這是來捉拿他們兄弟。等到穆弘、穆春等人跟着他殺出了酒樓,才發現來“捉拿”他們的官兵似乎太小了一點。
隻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再往後收已經不可能,宋江索性帶着衆家兄弟殺了來“請”戴宗回官府的三個官差,然後直接奔出了城,再做計較。
戴宗身為江州兩院押牢節級,以他這身份,在這江州一帶可說是無論黑白兩道都要賣他幾分薄面。他完全沒必要跟着宋江去落草,從頭開始。可事不由人啊,此時的戴宗已經沒了别的選擇,随着官差被殺,自己也就被坐實了與賊寇勾結的大罪,他的仕途,就此中斷。
得知自己派去“請”戴宗的官差被人當街殺了,以宋江、戴宗為首的一夥賊寇殺出了江州城,身為江州知府的蔡得章自是勃然大怒,當即便抽調官軍“剿匪”,但問題是宋江等人的反應不滿,又有戴宗這個熟悉江州一地官軍部署的“叛徒”在,蔡得章調來的官軍反倒叫宋江帶着穆弘、穆春等人打了個伏擊,損兵折将。等第二批被調來的官軍趕到時,宋江早已糾合了橫行江州多年的穆弘、穆春、張橫、李立等人離開了江州。
原本宋江以為自己這回的牢獄之災是天要亡他,卻不想竟然是因禍得福,先前在“征讨”二龍山時折損的人馬,這回在江州找補了回來。而且不僅損失的人馬找補了回來,自己身邊更是又多了戴宗、李逵、穆弘、穆春、李立、張橫六位“好漢”作為幫手,這讓宋江對去鹽山入夥一事又多了幾分信心。
鹽山雖是晁蓋為主,但晁蓋這人兇無大志,雖說在鹽山落草也有段時日,山寨的喽啰也增加了不少,但山寨的頭領還是當初跟着他一塊劫生辰綱的那批人。宋江這回率領白虎山人馬入夥,看似鹽山實力增強了許多,但潛在的危機卻也一同來到了鹽山。
晁蓋身邊能派得上點用場的,也就吳用、公孫勝、劉唐三人,剩下的杜遷、宋萬本事平平,白勝、韓伯龍更是不壞事就謝天謝地。而反觀宋江這邊,能打的就不多說了,單是秦明、陳希真二人就能将晁蓋這邊給搞定。
客大欺主!晁蓋雖不相信宋江會不顧兄弟情義的搶自己的鹽山,但已經意識到這一點的公孫勝跟吳用此時卻是兩種态度。公孫勝在得知宋江即将帶人抵達的時候下山去了,而吳用雖留在山上,但對待宋江的問題卻顯得有些暧昧。
公孫勝下山自是想要替晁蓋招攬一些江湖好漢上山以壯己方聲勢,但吳用此時的态度就有些耐人尋味了。他既不像公孫勝那樣“敵視”宋江,也沒有完全站在堅持邀請宋江上山入夥的晁蓋那邊,就像個待價而沽的商人,在等待着……
對于宋江的一舉一動,張寶雖不敢說了若指掌,但有關宋江的動向他還是知曉的。對于晁蓋“引狼入室”的舉動,他既沒暗中命人搞破壞,也沒推波助瀾插一手。隻是充當着一個合格的看客,秉承着良好的看客習慣,光看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