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琅琊郡王
老兵進入宮城後,卸下武器,向着夜宴所在的太極殿走去。正走時,後面一個身影迅速的靠了上來,一手正要搭在老兵的肩上時,那老兵猛的一個反射式的過肩摔,将那人就遠遠的摔了出去。本以為那人一定會摔個狗吃屎,不料,他竟在空中做了個回環,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你倒是挺有兩下子的,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跟着我。”老兵雙手抱兇,冷冷言道。
“我隻不過想和你打個招呼,就被你摔得這麼遠,要不是我皮糙肉厚扛揍,早被你打傷了。不道歉就算了,你還惡人先告狀。再說了,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又不是你家,憑什麼你走得,我就走不得。”那人一身富家子弟的裝束,隻是膚色有些深,似乎不像是中原人。
“家?”老兵微微陷入沉思後,不再理會那個貴族少年,繼續向前走去。
那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仍舊追了上來。
“雖然你很無禮,不過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一般見識啦。正好順路,我們就一起結伴走吧。”
“我才見過皿,又揍了你一頓,你不害怕麼?”
“咱們是英雄惜英雄呀,我喜歡和有本事的人在一起。其實我也早看那些勢力的禦林軍有些不順眼了,他們老欺負我。可惜我不敢打他們,正好,你給我出氣了。這樣吧,以後你就跟我混得了。”
正在兩人在叙話時,忽然路上的行人紛紛兩廂列開。那少年回頭一望,也拉着老兵往一邊閃去。
“怎麼了?”
“戰神來啦!”
“戰神?哪個戰神”。
“虧你還是個當兵的,本朝第一戰神,琅琊郡王哥舒曜,你都不知道。本朝祖制異姓不封王,可他卻是本朝唯一的兩位異姓王之一。靖嘉年間,突厥南下,攻破兩京,一路燒殺前掠,逼得先帝乘輿播越,黎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社稷有亡國滅種之危難。當時備受重用的四大柱國元帥中的三人卻一敗再敗,紛紛敗亡。剩下一位,就是時任征西大将軍的哥舒曜,不過他當時正率兵在外平叛。正在這緊要關頭,多虧他及時回軍,擊敗突厥,收複兩軍,還在河北大破突厥主力,這才有了二十年的太平天下。據說,先帝感動得不得了,親自到河北軍營中慰勞,握着他的手說‘陳,雖吾之家國,實,由卿再造’,哭得那個慘。後來,先帝就按前朝名将郭子儀的前例,破格拜他為琅琊郡王,世襲罔替,并授樞密院使職直到現在,掌天下兵馬二十年,倚為北方長城,君臣信服,百姓擁戴,号稱是權傾天下而主不憂,窮奢極欲而民不怨,厲害吧。”
“嗯,聽你口氣,你也很崇拜他呀。”
“那是。除了他這琅琊郡王,本朝還有一位異姓王,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是誰?”
“遠在天涯,近在眼前,就是小王爺我呀!”那少年頗為得意地翹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是麼,你也有琅琊郡王這般的豐功偉業。”原來眼前的這個少年就是那另一個異姓王,這多少讓這個老兵有些意外。
聽這話,那少年臉紅了起來,說:“我還小,還沒機會表現。是我的家族,我家是南越諸部落的大酋長,從太祖開國以來就擁護朝廷,至今已曆七代。不過,原來也不是王爵,封王還是要從二十年前的靖嘉之亂說起,那時族中有幾個有實力的部落酋長或是受突厥人的蠱惑,或是出于私利,想要呼應突厥南下,發動叛亂,南北夾擊陳軍。我父親堅決不從,果斷鎮壓反叛的部落,這才使他們沒有出南疆半步,避免了朝廷大軍兩線作戰的危機。不過我父親也在平叛中戰死,後來哥舒大将軍領兵南下,徹底鎮壓了反叛,為我父親報了仇,還從叛軍手中救出我家。朝廷為了怕遭不測,就将當時剛出生沒多久的我接到神都洛陽,待我長大後再去鎮守南疆。為了提升我這個幼年酋長的權威,也是為了報酬我父親死守國家的忠烈,先帝就追封我父親為南海郡王,并讓我襲爵了。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崇拜他了吧。”
“原來,你就是越族的那位沙小王爺呀。”聽完這之後,那老兵再扭頭仔細看了看身旁的這個年輕小夥。雖然身着中原貴族青年的衣飾,但身形短小精悍,肌肉發達,膚色深棕,還伴有紋身,發髻也有修剪的痕迹,确實不是皮毛發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的中原子弟的樣貌。
“對呀,我就是沙裡飛。”
“這樣呀。既然都是我朝的異姓諸侯王,那你這南海郡王一定和琅琊郡王一樣威風喽!”
沙裡風有些愧疚地撓了撓頭,說道:“我哪裡能跟哥舒大将軍相提并論。二十年前,他就被先帝恩賜車辇入宮,劍履上殿。哥舒大人忠誠王室,一直謙辭不受。這些年,年紀大了,上朝多有不便,陛下三番兩次地嚴令下,他才開始乘坐車辇入朝。而我這王爵是蒙祖蔭承襲的,哪裡能有這樣的禮遇。不僅比不了哥舒大人,就是比其他的國姓諸侯王也矮上一頭。”
“為什麼?”
“真笨,我不但是異姓,還是異族的王爺,而且父親早死,可謂無錢又無勢。不要說王爺了,稍微有點身份的人都看不起我,常常欺負我。”沙裡飛咧着大嘴笑着說道。
“是呀,你是胡人。”老兵突然對面前的這個質樸的小王爺産生了莫名的情感,那眼神令人琢磨不定。
“怎麼,你也瞧不起胡人麼?”沙裡飛見過無數這樣異樣的眼神,心中大是失落。
“不是,我母親也胡人,我知道。”老兵的思緒又陷入了苦澀的回憶當中,接着說道:“京城裡這些隻知道吃喝玩樂的纨绔子弟一向勢力。這麼說來,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怎麼還笑得出來。”
“我媽說,人在屋檐下不可不低頭。而且我們全家的命都是陳國人救的,應該知恩圖報。另外,我的父輩們世世代代與中原人修好,這是我們家的家訓,我是要繼承父志的人,應該懂得禮讓陳人。”
“你母親是一位偉大的人物。”老兵不覺感歎。
正在說話間,琅琊郡王哥舒曜的車辇慢慢行進了過來。老兵擡眼望去,辇上的男人雖然已有幾縷白發,頗有幾分仙風道骨,但身形健碩,臉上輪廓分明,手臂蒼勁有力,确實是常年戎馬的形态。不過,威嚴肅穆的神情,和溫文爾雅的氣質又格外讓人産生出一份對政治家的敬愛之情。一路行來,兩旁的貴族命婦都紛紛自動避讓,并紛紛向他俯首緻意。難得的是他竟不辭辛勞,一一微笑着俯首回禮。即使是見到沙裡飛和他身邊的老兵的随禮,也不怠慢,如果不是他有一副當過兵的底子,怕早就吃不消了。
待車辇行過,人群才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看見了嗎?哥舒大人位高權重,卻還能虛懷若谷,難道不是偉人的兇襟麼。”沙裡飛用崇拜的眼神目送這車辇遠去。
“看上去确實英武不凡,也确實深藏不露,智謀過人,是個不簡單的人。”老兵自言自語道,仿佛是對着沙裡飛說,又仿佛是對自己說。
“别感慨了,快走吧,錯過吉時就失禮了。何況,今晚是國宴,一大堆的珍馐美味,涼了就不好了。”心腸耿直的沙裡飛沒有看出老兵,神情的變化,而是流着口水拉着他快步向太極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