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駐足圍觀的行人越來越多,幾乎塞滿了整條街,這種人滿為患的壓迫,無形中,助長了賣餅漢子的底氣。
見少女被行人攔住,走也走不得,漢子壯着膽子道:“快給俺錢,否則别想走!”
“就是,瞧你長得高頭大馬,還想吃白食不成?”
他正說着話,身後又走出兩個幫手,看穿着打扮,多半就是那種湊熱鬧不怕事多的同行,此刻三人氣勢洶洶的将少女圍住,不讓他離開。
尤其是另外兩人,上來一副評頭論足的口氣,徹底将少女惹毛了。
她從小練武騎射的原因,身子長得就比尋常女子高大些,而這個時代,女子都以嬌小、纖柔為美。以至于往莺莺燕燕當中一戰,那種鶴立雞群的感覺,讓她心裡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卑。
此刻被人指着鼻子說出來,少女頓時就火了,她一咬牙,剛想撸起袖子,給這三人一些教訓。
卻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喝,“大帥府的貴客,你們也敢勒索,找死。”
那話音還沒落下,就看到後面沖上來一個人影,隻三拳兩腳,就将那賣餅漢子和他的兩個幫手打倒在地。
動手的,自然就是楊紹元了。
出門逛個坊市,都能讓他遇見完顔靖,如此萬中無一的概率,分明就是老天對他的眷顧。
一想到陳青池對他的許諾,楊紹元又怎能放過這個天賜良機,見完顔靖被困,他幾乎想也不想,就出手了。
賣餅漢子哪曾想到,區區四文錢的事,會招來這麼一頓打,而且來人下手,又黑又狠,專挑軟肋打,隻一拳,就疼的他半天站不起來。
而在這同時,他也聽到了楊紹元的喊話,雖說聽得不甚明白。但從對方的口氣中,賣餅漢子也大緻明白了,這個少女怕是大有來頭,而且絕非他們能招惹得起的。
想到隻因為兩張餅,便遭受一頓打,大感不值的賣餅漢子,心中已經有了退意。他慌張的想求助身邊兩人,卻發現,剛才還義憤填膺,跑來相助的二人,這時候早就抱頭鼠竄,壓根就沒留下來管他的意思。
“你……你們,欺負俺一個賣餅的,有甚意思?這錢,俺……俺不要了,刀,俺也不要了!”
想到再留下,還是免不了一頓打,賣餅漢子見楊紹元又要欺身上來,吓得他丢下一句話,拔腿便跑。
等趕走了三人,楊紹元才強忍着内心振奮,叉手着對少女施了一禮道:“均州大營一别,今日又在許州相見了,小娘子别來無恙否?”
“是你!”
眼前之人,完顔靖又怎麼會不認識,當日在蒙古大營,趙振還三番四次叮囑過,要提防此人。乃至于那幾日,完顔靖沒少偷偷打聽過,這個叫楊紹元的千戶。
此刻,對方突然出現在許州,便說明趙振極有可能在此,想到這兒,完顔靖面色陡然沉了下去,“是趙振派你來的?”
“對,是……是趙大人,命卑職過來的,趙大人聽說小娘子來了許州,這幾日,便下令弟兄們四處打探小娘子的消息,說是若見到小娘子,便帶去帥府,他這些日子都在帥府做客。”
聽對方兩句話不離趙振,楊紹元眼珠一轉,便大緻猜到了二人關系。撐着完顔靖還不知道他,已經出賣趙振,楊紹元趕忙借着機會,将對方騙去帥府。
屆時,隻要将此女帶到陳青池跟前,他的任務便完成了。
可誰知,當楊紹元口中吐出趙振二字的時候,完顔靖的臉色,不但沒有轉晴,反而更差。就聽她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他找我做甚!他不是很想我死在外面嗎,如今要你來找我,卻又是玩的什麼把戲?”
“呃……”
完顔靖一番話,讓楊紹元也聽怔住了,對方這反應,似乎與他預想的不一樣啊?
難道說,這二人不是好友,反而是仇敵的關系,否則完顔靖又怎麼能說出那番話,自己不會說錯什麼了吧!
忽然,楊紹元有些忐忑了,他唯恐對方一怒之下,就甩頭離去。若真是那樣,在這鬧市之中,他就算想劫持完顔靖,衆目睽睽之下,也沒那麼容易。
楊紹元隻好硬着頭皮道:“這個卑職也不知道,趙大人隻說了,讓俺們接你過去。有些話,他會當面和你說,希望小娘子你能赴約。”
“他,真的是這麼說?”
完顔靖将信将疑,趙振說出這番話,也不無可能。也許,對方真的在那封信上,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瞞着她呢?否則,趙振又有什麼話,要親自對她說?
想到這裡,完顔靖心中的火,又緩緩壓了下去。她停在那兒,平複了呼吸速度,這才點點頭道:“好,我便跟你去一趟,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話可說!”
說着,她一把從地上拾起腰刀,重新按刀入鞘,頭也不回的,就朝着的坊市出口走去。
見魚兒上鈎,楊紹元心底冷笑,也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走到節度衙門口,等問過了守衛,才從對方口中得知,陳青池一早出去還未回來,現在府衙中,隻有古裡甲石倫尚在。
當門衛提出要請示古裡甲石倫時,卻又被楊紹元極力阻止,在一衆守衛懷疑的目光中,他遂帶着完顔靖從府衙出來,在附近的街邊,找了處酒樓暫時落腳。
對此,完顔靖不免奇怪,既然都到了帥府,為什麼不直接找趙振。反倒是楊紹元,一時間回答的支支吾吾,隻說了需要見到趙振,必須通過陳青池引見。
随後,他便以點菜為名,将完顔靖帶到了酒樓二樓,一處靠着窗戶的桌邊,坐了下來。
完顔靖發現,從落座的位置,剛好可以看到斜對面,節帥府衙的大門。
而等到坐下來後,楊紹元的目光,也是不是朝着窗戶外面徘徊,現在等候着什麼人。
結合他前後的舉動,對于楊紹元的動機,完顔靖充滿了懷疑。
先不論對方口中,負責引路的陳青池到底是何人,趙振既然在帥府做客,就沒有不能見客的道理,退一萬,就算無法面見趙振,那也應該請示帥府的節帥,古裡甲石倫吧。
畢竟人家才是這個府上,唯一的主人。可楊紹元所表現出來的,卻像是什麼都不顧及似的,一心聯系那個叫陳青池的人,這當中,難免不讓人懷疑有什麼貓膩。
心思急轉,完顔靖便接着試探道:“對了,剛才一路走來匆忙,我有件事忘了問千戶。”
“啊,小娘子說甚?”
楊紹元正獨自坐那兒,意想自己擢升兵馬都統時的光景,突然聽到完顔靖叫他,方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完顔靖帶着追憶,道:“是這樣,當日均州一别,趙振曾答應我,等到了許州時,送我一柄好刀。也不知,他讓你來尋我是,題沒提到?”
“這……”
楊紹元哪知道兩人間,還有這些破事,不過他看完顔靖從一開始,到現在都刀不離手,這就說明,此人顯然是愛刀之人。
也難怪,對方會由此怪異的要求,如今陳青池一時半會,也不會回府,一心相與對方套近乎的楊紹元,正愁找不到機會。
見完顔靖問起佩刀的事,他忙不停得道:“自然是說了。大人還說了,他這幾日公務繁忙,讓卑職好好陪着小娘子,在城中好好逛逛,并找家最好的鐵匠鋪,打造一把小娘子喜歡的短刃。”
“真的,他果然沒忘!”
完顔靖大喜,一直冷冰冰的臉上。此刻也展露出來笑容。
這一幕,叫楊紹元看來,心中别提有多高興了,自己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唯一可憐的,就是懷裡那一百輛銀子。這還是當日他去帥府高密時,陳青池賞賜他的,如今為了給完顔靖打造一把喜歡的腰刀,這點小小的犧牲,又算得了什麼。
滿心歡喜的楊紹元,壓根就沒注意到,完顔靖滿臉的笑容下,卻是濃濃的寒意。因為從頭到尾,趙振壓根就沒有答應過她佩刀的事情,可是這楊紹元聽到後,卻極力附和,毫無半點主意。
所以完顔靖猜測,對方可能壓根就不是趙振派來,至于要誘騙她目的何在,她卻不知道。
想到這兒,原本還裝作若無其事的完顔靖,突然就捂着肚子,一副腹痛難忍的樣子,對楊紹元道:“那漢子家的燒餅似乎不幹淨,我去趟便所,稍後就來。”
說罷,完顔靖便告了聲退,慌慌張張跑下樓去。見她這幅模樣,楊紹元雖感到怪異,也沒放在心上。
就在這時,他點好的酒菜,已經陸陸續續的端上了桌,楊紹元心中歡暢,自然就忍不住倒了杯酒,夾了口菜,一個人在那自斟自酌了起來。
兩三杯下肚,還不見完顔靖上來,已經微醺的楊紹元,隐約感覺到了異樣,再看對面座位上,完顔靖的佩刀也不翼而飛時,楊紹元的酒頓時就驚醒了。
試問,有誰上個廁所,還帶着刀去的?
“糟了!”
回過味來的楊紹元,一下就站起身子。他忙朝着樓下追去,等他沖下樓梯時,才發現,整個酒樓大堂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