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債多了不愁的原因,當中京洛陽失守的消息,再一次傳遍河南大地的時候,各處州郡除了緊盯開封的動向外,就是忙着加固自身城防,畢竟南京都快保不住了,這個時候,誰還關心洛陽的境地。
許州,古裡甲石倫正忙着帶人修築城牆,由于許州的城關城防,都是在宋城基礎上加築的,用料更是百年前的磚石,表面上看堅不可破,實則經過風吹日曬,根基早已經不穩。
恰好又遇上郭德海帶軍沖城,城牆年久失修的問題,便一下都暴露了出來。眼下,就算随便來個千八百人,都能将這面牆沖開。也正是接着這個機會,古裡甲石倫又以程毅受傷頗重,需要靜養,不能勝任修繕城牆的工作為由,一下将其僅剩的那點權力,都剝奪了過來。
這也就變成了,古裡甲石倫争着去修城,而程毅則被閑置了下來,無奈之下,他又受趙振之邀,便去到校場,幫着趙振訓練那千餘雜兵。起初,趙振還有些擔心,程毅原本是古裡甲石倫麾下,初次練兵,會遭到排擠。
畢竟這千餘人,除了趙振之外,上到帶隊的将官,下到最低一級的兵卒,都是武堰的人,他們雖然聽令趙振,便不代表會服從程毅的訓練。但唐牛兒這幾日的觀察,卻打消了趙振的疑慮,且不說下面的一幹士兵,除了部分轉職士兵的民役外,其餘人幾乎沒有一個,沒聽說過程毅的威名,有他号令,練兵的效果甚至還要超出趙振本人。
就連那董承虎,劉勇兩個将官,對程毅亦是客客氣氣,當看到校場上,二人将程毅簇擁左右時,趙振也不禁再次感歎,難怪唐牛兒會說出招攬董、劉二人的話,看來,一切都要歸功于程毅。
回憶起當初第一次見到程毅時,趙振心中就已經認定,此人有大将之才。
無論如何,自己一定要留下此人。
想到這兒,趙振哈哈一笑,帶着唐牛兒、吳剛一行人,快步走進了校場。
看到來人是趙振,程毅黝黑的臉上,跟着揚起了一絲笑容,他一面令士兵繼續操練,一面迎上前去,抱拳道:“大人。”
如今趙振已經貴為監軍副将,再以先生相稱,已經不合适。所以聽他這麼叫,趙振也沒客氣,隻是笑問:“程總領帶兵已經有數日,依你看,我這士兵如何?”
“不瞞大人,單從素質上來說,這支兵比起昌武軍步卒還有許多不如,至于騎軍,更是差了大截,若大人想将其打造成一支能戰之軍,至少還需要兩月。”
聽到程毅分析,在場衆人都不禁點頭,但趙振卻不以為意,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程總領知道我的意思,我想要的可不隻是能上戰場!”
被趙振點破心思,程毅隻能苦笑着,老老實實道:“大人的意思俺明白,旁的不知,便是俺之前統領的那支騎軍,也足足打磨了兩年時間,方能顯出力壓數倍步軍的戰力。隻是大人,俺現在雖代你練兵,但俺畢竟是昌武軍總領,等到傷好還是要歸節帥麾下報道的,終究是分|身乏術!”
程毅雖有些愚忠,但不代表他就是傻子,趙振想要招攬他的弦外之音,他怎會聽不出來。
修養的這段時日裡,他雖幫着趙振治理軍務,但那也隻是出于個人交情。若按照軍職順序,他還遠超趙振一頭,又怎麼心甘情願,跑到趙振麾下效力,更可況,他有今日,全靠老帥一手提攜,其中的知遇之恩,便是趙振的也不能令他背叛。
所以在方才趙振問起的時候,程毅便隐隐提出了,最多再幫趙振将這批兵馬操練到能上戰場,到那時,他就要回老帥帳下效力,卻不像,趙振卻毫不讓步,這就讓他有些進退為難。
畢竟趙振也多次救他性命,他若不顧情面,直接回絕對方,總是不太好。
“程毅啊,程毅……到了此刻,你還想着為古裡甲石倫效力,你當真不知道,他早已經有取你而代之的意思?”
見他提出這番話,趙振卻像是早有預料一般,他叫了聲,“唐牛兒!”
“卑職在。”
唐牛兒上前兩步,肅手而立。
趙振道:“将我們當日,怎麼從南門走出,又怎麼遇見援兵的事情,都說給程總領聽。”
被他一提,唐牛兒回憶起當日一幕,臉上也不由浮現出一陣氣憤,便把那日遇到古裡甲石倫的場景,都一五一十說了出來。當聽到援兵故意在城中拖延,隻是不願早一步趕到南門時,程毅的臉上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是時,趙振冷笑着補充道:“古裡甲石倫升為昌武軍節度使,鎮守許州,眼下蒙古軍攻城,他卻遲不救援。要麼就是他串通蒙古人,故意磨蹭時間,為蒙古争取時間。要麼他知道你帶兵守門,他根本無意救你!”
“不可能,節帥忠心耿耿,絕不可能串通蒙古人……”
程毅慌忙開口,就要為古裡甲石倫辯解,可是他剛說一半,後半句,卻像是死死卡在喉嚨裡,再也說不出來。
衆人裡,除了吳剛以外,董承虎和劉勇他們都是親曆着,有他們作證,程毅也沒有不信的道理。但便是這樣,他一連沉默了半天,終于,還是猶豫着開口道:“雖不知道節帥為何會拖延進軍,但也不能将其與俺聯系起來,之所以延緩救援,定是有他自己的難處。”
看他都到了這個份上還不願意承認,趙振不禁歎了口氣,“也罷,若你真的不相信,以為我這裡所說都是片面之詞,那邊再多等些時日,到時候,自然會有人會向你證明我們所說。等到那時,你再決定去留也不遲!”
這程毅,果然還是不死心啊……不過趙振卻不擔心,若不出意外,陳青池十有八九會投靠于他,等到那時候,對方以古裡甲石倫心腹的身份開口,他程毅便是石頭疙瘩,也要被自己劈開。
見他一副智珠在握的樣子,程毅的面色卻不甚好看,那對皺緊的濃眉中,竟是散不開的濃雲。
他口頭上雖為堅持,但心中卻已因為唐牛兒的話,對古裡甲石倫的信任有了幾絲裂痕。現在想起來,當日蒙古軍兵臨城下,他前前後後共派了數人去帥府求援,古裡甲石倫應該早就收到消息了,不可能到他們全部陣亡的最後一刻,才姗姗來遲。
無論如何,那都是千餘同袍的性命啊,想到南門城樓上,那些名死不瞑目的将士,程毅心中更是如同滴皿一般。他的拳頭死死的握緊,恨不得現在就沖進帥府,找古裡甲石倫問個明白,可終究,他還是頹然的松開手,因為他不敢問。
對方種種舉措,都讓程毅生出一陣陣不好的預感,他忽然有些期待,想看看趙振說的那人究竟是誰。想着,程毅說道:“既然如此,俺便靜候大人的音訊。此刻天色不早,俺便先回去歇息了,諸位,告辭!”
言罷,他又黯然轉過身去。
見他離開,趙振追出兩步,下意識的想伸手将他攔住,卻終究又縮了回去,負于身後。
不遠處,董劉二将也都各自退去,繼續操練士兵,而唐牛兒因為趙振的吩咐,也忙同二人一道,朝校場過去。一路上,三人不知說着什麼,隻留下趙振和吳剛二人,還望着程毅的背影,久久不動。
過了好一會兒,吳剛才問道:“大人,可是在擔心程總領?”
“非也,古裡甲石倫人心盡是,程毅,他是留不住的,他們二人遲早決裂,我隻是提前的将他招攬了過來。等他想明白,自然會投效于我。”
趙振背着手,吳剛一時間看不清他的神情,他剛想再問,趙振又道:“我是在想,那個陳青池究竟是何人,自從進許州以來,似乎咱們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有他的影子。按理說,他是古裡甲石倫的心腹,對方的侍衛絕不應該監視他,從而白白便宜我們。”
“會不會是,此人背叛了古裡甲大帥?”
其實,對當日之事,吳剛也感到莫名其妙,畢竟,他可是親眼看到,帥府的人跟随監視陳青池在後的,這就足以說明了,定是古裡甲石倫對其有所懷疑,才讓人監視他的一舉一動。
想到這兒,他又道:“也許是古裡甲大帥,發現了陳青池有事情瞞着他,所以才派人監視的。隻是那陳青池本就站在古裡甲大帥那頭,與大人為敵,而後卻又背叛古裡甲大帥,此人的行徑,當真是捉摸不透!”
“哼,沒什麼好奇怪的,此人既然敢兩面樹敵,定是有個更大的靠山,所以他才敢表面上幫助的古裡甲石倫對付我,背地裡,卻勾結另一方,背叛帥府。”
說到這兒,趙振嘴角邊露出了一絲冷笑,他已經隐隐想到了答案。見他這般,吳剛更是疑惑,“大人是說,除了俺們和古裡甲大帥外,這許州裡,還有别的勢力?”
“怎麼沒有,難道你忘了何魏,夾古崎之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