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杜鋒下令,身邊那些親兵一個個拿箭射的不亦樂乎的時候,遠處,那快馬之人的臉色,早已經黑沉的可怕。
他娘的,放着一旁的密縣不打,卻盯着自己一個人騎馬的箭放個不停,這簡直是一群豬隊友啊!
若不是大将軍派他來協助永珹,他怕是早就掉頭走了,哪管這些個蠢貨死活。
現如今倒好,為了更好配合永珹率軍攻城,他還得冒着大太陽,一口氣折回數十裡地。當然,若僅僅如此也就罷了,現在,他竟然還要冒着對面的箭雨,為接頭拼上小命。
想想,這探馬就覺得有一肚子淚,沒處傾訴。
“咻!咻!”
被墨侵黑的羽箭,仿佛向雨點一般密集,從對面斜射過來。那探馬叫苦之餘,也隻能默默咬牙,仗着一身高超的馬術,不斷左右騰挪,劈開箭矢。
好在那些親兵射術實在平庸,竟然十多人齊齊抛射,卻始終連探馬的衣角擦到。
終于,在一連與數十根箭矢擦身而過後,這探馬已經距離杜鋒的軍陣,不足五十步遠。而到了這個距離,探馬的聲音也能隐隐傳到了杜鋒的耳中。
就在那杜鋒因為親兵久射不中,而氣急敗壞,準備自己動手的時候,一聲“自己人”的叫喊,也隐約飄進來了衆人的耳中。
對此,衆士兵自然是置若罔聞,畢竟許多人此刻已經搭上了弓弦,心中盡是對賞賜的渴望,哪肯管對方說些什麼,就自顧自的将箭矢又射了出去。
但很快,這個射箭的士兵,就已經被杜鋒也飛起一腳,踹倒在了地上。
就聽他喝罵道:“入你娘的,沒聽到他喊自己人嗎,誰再敢亂放箭,老子砍死他!”
雖然這麼說,但杜鋒現在也很是郁悶,說實話,早在親兵射出第一箭時,他就已經感覺到了有一絲絲反常,直到後來,箭矢不斷射出,對方卻一個勁往前沖,這些全都表明了,眼前這支探騎,很可能真的是自己人。
而他因為之前跑走一批探騎,才有了先入為主的觀點,一直認為對方是敵軍,甚至就連重重異樣,都沒有放在心上。
最後還虧了對方及時喊出一聲,否則的話,杜鋒還真就将此人當作敵軍射殺了。
想到這裡,他都感覺到有一絲絲的慶幸,就差那一秒,他就險些誤殺了一個自己人。
正當杜鋒滿心慚愧的上前,準備寬慰對方幾句時,那探騎冷冷的一句話,去讓他又愣在了原處,“說,剛才是誰把俺當成敵軍,先對俺放箭的?”
看樣子,來人是積了一肚子火氣,絲毫就不打算給杜鋒這個都統的面子。不過說起來也是他們有錯在先,所以即便是熱臉貼了個冷屁股,杜鋒還是笑着寬懷道:
“兄弟聽俺一句勸,眼下戰場上形式撲朔迷離,敵軍狡詐異常,将士們警惕性高也是正常。你一聲不吭跑來,與俺帳下士兵會生出些誤會也是正常,當然了,此事也是俺禦下不嚴,還望兄弟不要放在心上!還請兄弟放心,此間事了,俺一定在永都統跟前,替你多多美言幾句。”
杜鋒這句話說的是恩威并重,他似乎是料定了這個探馬,不敢過分在自己跟前放肆,所以言語間,很快就又恢複了往日的高高在上,順帶着,也将那永珹擡了出來,他就不相信,對方能聽不出自己得暗示。
可讓杜鋒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探馬卻壓根就沒聽進去一般,他隻是再一次重複道:“俺就問一句,是誰先對俺放箭的?”
咦,剛給你點顔色,你還想開染坊了不成?
探馬的油鹽不進,令杜鋒心中一陣不喜,他的臉色這時候也拉了下來,然後用鼻子哼了一聲,道:“剛才是誰向這位大人射箭的,還不過來賠罪,看來,某的面子還是不夠買賬啊!”
“是小的有眼無珠,把大人認錯成了敵軍,俺給大人賠罪了,給大人賠罪……”
杜鋒陰陽怪氣的聲音中,最前被他踹了幾個跟頭的親兵,此刻急急忙忙沖到前頭,當看到探馬一副要吃人的樣子,這親兵現在的腸子都快悔青了,就見他剛一走到跟前,就撲通跪在了地上。
然而,還沒等這個親兵磕下頭,那探馬身子已經往前一晃,然後順手拿手在親兵的脖子上抹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來。
那速度之快,甚至與親兵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就覺脖子前微微一凉,然後鮮皿就像是決了堤似得,将他跟前的衣甲染了個通紅。
“嘶!”
看到親兵脖子一歪,倒在了地上,直到這時候,忙着倒吸冷氣的衆士兵才意識到,這個探馬似乎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人。
單單是從對方抹脖子的動作就足以看出,這種人一身殺人本領,恐怕早已經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就好比對方剛才抹脖子的舉動,分明就是早在袖中藏了一把匕首,關鍵時候才從袖中滑出殺人,平日,卻又能藏于衣服之内,看不出來。
當然,不知是周遭的親兵,就連杜鋒也注意到,對方袖子裡另有乾坤。
眼看着自己的親兵被對方當面斬殺,憤怒之餘的杜鋒,此刻也不忘往後退出兩步,然後才指着那探馬厲聲喝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殺老子的人,你當時以為永珹能夠護得了你?”
杜鋒這話說的倒是沒錯,就算是永珹親自過來,想要殺他的人,也必須有杜鋒點頭,否則,這就是在挑釁他在軍中的威嚴。
正所謂打夠還需要看出真,方才,杜鋒既然都把人交出來,讓他磕頭請罪了,對方還敢當衆殺人,這不是挑釁是什麼?
這樣一個人,就算是永珹替他撐腰,杜鋒也照殺不誤。
所以杜鋒一邊說着,一邊環顧四周,見周圍的親兵漸漸将此人包圍,他的嘴角微微一動,就要張口喊殺。
但就在這一瞬間,探馬手中猛然亮出的一面令牌,則定的杜鋒等人一動也不敢動。
若是細看,就能發現,對方手中拿着的,正是一面虎頭銅牌,那銅牌上,更是用秘文寫了兩行蒙古小字,雖說杜鋒不識的上面内容,但他卻清楚的記得,就是這樣一面相同的金牌,他曾在鄭州酒宴上時,看見那大将軍速不台佩戴過。
隻不過當時那面是金牌,也是虎頭,牌面上寫有秘文,比眼前這個要貴氣許多,據說,整個蒙古,隻有少數幾個位高權重之人,才能得金牌賞賜。
眼下,這與之類似的銅牌,居然出現在這個探馬的手中,杜鋒就覺得心頭猛烈一顫,竟是隐隐意識到了什麼。
“你,你到底是何人……”
哪怕周圍都是自己的親兵,而自己更是高高在上的都統,但不知為什麼,杜鋒現在連說話的底氣都沒有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那探馬緩緩将銅牌收回懷中,然後才用生硬的漢話道:“某是速不台大将軍帳下千戶,奉命協助永珹都統這次作戰,從現在開始,這裡就由某來指揮,你可以下去了!”
“你指揮,憑什麼,老子才是正牌都統,你不過是來協助攻城的……乘現在,老子還沒有發火,趕緊滾蛋……否則,真把老子惹毛了,老子連你也宰了……”
一聽到對方的來曆,居然是想要取代自己,掌控這支軍隊,杜鋒頓時就火了。就見他上前一步,狠狠的對上了這個蒙古千戶的目光,絲毫沒有半分退讓的樣子。
他算是看出來了,那永珹分明就是将他當槍使用,當日在管城軍營時,對方先是威逼利誘,讓自己背叛馬伯堅投靠于他,然後來打這個鳥密縣。
現在又夥同這個來曆不明的蒙古千戶,想要侵吞自己士兵,若他還能就此忍下去的話,那他還就白活了這麼大歲數,白在沙場上掙紮這麼些年了。
直娘賊,若真是将他逼得急了,他另可現在就帶兵退回鄭州,大不了,他在回去找馬伯堅認個錯,同時揭發永珹狼子野心,大家一起完蛋。
如是想着,這杜鋒也覺得眼前這個蒙古千戶越發的面目可憎,他現在就恨不得一聲令下,讓士兵将此人斬殺。
但一想到對方的背景,他還是咬咬牙,覺得現在若圖痛快,将此人殺了,日後蒙古人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等着自己。
為今之計,隻就将對方逼走才是上策,那樣一來,就算蒙古人想要報複,也找不到動手的理由。
就在杜鋒心思急轉之餘,另一邊的蒙古千戶,似乎也碰上了杜鋒的軟釘子。他本仗着身份背景,以為就能夠逼迫杜鋒讓位,但他似乎沒想到,杜鋒魚死網破的決心。
眼看對方寸步不讓,這蒙古千戶竟然也跟着愣在了當場,就像是被杜鋒一句話怼的有些下不來台。在他印象中,這些金國的降軍,當聽到他是蒙古千戶時,哪個不是溜須拍馬,盡可能的巴結于他。
反倒是眼前的杜鋒,不但絲毫不給面子,還以生死威脅,這令蒙古千戶的臉色尤為難看,以至于到了最後,就連千戶也不得不面色一變,又重新賠出一副笑臉,道:“這也是永都統的主意,速不台将軍要某協助他,某隻是照着他們的意思做罷了,杜都統若是的不願意,某也不強求。這樣,某也跑了大半日,口幹舌燥的,都統可否帶俺去陣後方歇歇!”
蒙古千戶在關鍵時候服軟,讓杜鋒心底瞧瞧松了口氣。同時,對方欺軟怕硬的性格,又讓杜鋒感到一陣不屑,本來他連帶路都不想帶的,但考慮到此人的背景畢竟是蒙古人,杜鋒還是身子一轉,給對方讓出了一條道。
“哼,請吧……”
當讓杜鋒怎麼都沒想到的是,就在他轉過身的瞬間,那蒙古千戶藏于袖中的刀子,竟然也跟着遞了出來。
接着,就聽到“噗哧!”一聲響,那鋒利的匕首,幾乎沒有遇到任何阻擋,便已經從杜鋒的腰間捅入,然後拉出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從一旁的劃出。
“都統,都統……”
劇痛之下,杜鋒竟是連喊都不曾喊出一聲,便已經斷氣倒地,剩下的,隻剩下周圍親兵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