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高郃的聲音,正在拉風箱的杜不歸轉過頭來看了一眼,旋即淡淡的說:“你認錯人了。”
“沒有!”
高郃連忙上前,笃定的說:“當年在朔北的時候,你還當着聖上的面表演過騎射,受到過聖上的誇贊!”
“你認錯人了。”
杜歸元再次說了一句,自顧自的拉着風箱。
高郃還欲再說,雲铮卻止住他:“你認識這位?”
“嗯!”
高郃點點頭:“他原來是皿衣軍統領!”
皿衣軍?
雲铮疑惑詢問:“什麼皿衣軍?”
“你連皿衣軍都不知道?”
沈落雁一臉嫌棄的看着雲铮,心中又忍不住吐槽。
他不是嚷嚷着要去朔北嗎?
竟然不知道皿衣軍?
葉紫笑笑,開口道:“皿衣軍乃是北府軍最精銳的一支部隊,據說,皿衣軍不足五百人,加入的條件極其苛刻。”
“他們每戰必渾身浴皿,故被稱為皿衣軍!”
“可惜,五年前朔北一戰,皿衣軍損失極其慘重,幾乎十不存一!此後,便徹底消失了……”
聽着葉紫的話,雲铮心中猛然一跳。
鎮守朔北的北府軍,可是有着二十萬大軍的!
從二十萬大軍中挑選不足五百人,光是想想就知道皿衣軍有多精銳了!
這就是大乾朝的特種部隊啊!
雲铮目光灼灼的盯着杜歸元:“你既是皿衣軍統領,為何甘願在此打鐵為生?”
“别問這麼蠢的問題!”沈落雁沒好氣的白雲铮一眼,又指了指杜不歸的斷臂。
雲铮微微一窒,搖頭道:“我的意思是,以杜統領的功績,應該有不少的封賞才是吧?怎麼着也不需要你打鐵為生啊!”
“關你什麼事?哪涼快哪呆着去!”
杜歸元輕哼一聲,繼續拉風箱。
“杜統領,不得無禮!”
高郃趕緊制止杜歸元,“這是當朝六皇子!”
六皇子?
正在打鐵的幾個鐵匠趕緊停下手中的活,跪拜行禮:“草民見過六皇子!”
杜歸元看了看雲铮,很不情願的跪拜下去,“草民不識得六皇子,多有冒犯,還請六皇子恕罪。”
他現在是一介草民,當行跪拜之禮。
“不知者無罪!都起來吧!”
雲铮輕輕擡手,又重複剛才的問題。
杜歸元站起來,卻不說話。
還是他身邊的一個鐵匠替他回答道:“殿下有所不知,杜老大那些兄弟的撫恤金,被貪墨了大半,杜老大覺得愧對皿衣軍的兄弟,将所有的封賞都分給皿衣軍那些陣亡将士的家屬了……”
原來如此!
雲铮恍然大悟,贊歎道:“杜統領仁義!”
杜歸元輕輕搖頭,“殿下還是直呼草民的名字吧,草民已經不是皿衣軍統領了!”
“也行!”
雲铮輕輕點頭,開門見山的說:“打鐵不适合你,你應該在戰場上跟敵人厮殺!跟我去朔北吧!”
朔北?
杜歸元心中狠狠一抽,搖頭道:“多謝殿下擡愛!但草民如今不過是廢人一個,已經不能再上陣殺敵了。”
“廢人?”
雲铮啞然失笑,“巧了,我也是個廢人,窩囊廢的廢!”
杜歸元微微一愣,詫異的看着雲铮。
當朝六皇子是廢物,他倒是略有耳聞。
不過,六皇子竟然當着他的面承認自己是窩囊廢?
這讓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沒什麼奇怪的。”
雲铮不以為意的笑笑,“不瞞你說,我此去朔北,隻為戰死沙場!你這個廢人,難道不想轟轟烈烈的戰死沙場?我們兩個,可以結個伴的。”
雲铮穿越前也是軍人。
他相信自己能夠讀懂杜歸元。
這樣的猛将怎麼會沒有一顆戰死沙場之心?
聽着雲铮的話,沈落雁差點跳起來錘爆他的狗頭。
這個混蛋!
他就死活要去朔北赴死是吧?
他非要讓自己替他守一輩子的寡?
杜歸元也被雲铮的話驚到了,過了片刻才搖頭苦笑:“不瞞殿下,五年前一戰,不但打斷了草民的手臂,也打掉了草民的勇氣!草民已經沒有再上戰場的勇氣了……”
“那就去重拾勇氣!”
雲铮搖頭,又指着身旁的葉紫說:“我這位嫂子丈夫也死在了朔北戰場,昨晚我問她是否為沒能看到她那亡夫最後一面而遺憾,你猜她怎麼說的?”
嗯?
沈落雁詫異。
雲铮昨晚還跟嫂子聊過這些?
杜歸元落寞道:“草民洗耳恭聽!”
雲铮深吸一口氣,幽幽道:“她說: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随着雲铮的話音落下,幾人心中猛然一顫。
沈落雁細細的品味這句詩,旋即滿臉崇拜的看向嫂子。
她沒想到,自己這柔弱的二嫂,竟然能寫出如此豪邁的詩句。
自己的父兄,完全配得上這句詩!
嗯嗯,回頭一定要讓嫂子把完整的詩告訴自己!
迎着沈落雁那崇拜的目光,葉紫心中不禁苦笑。
這哪是自己寫的啊!
這分明就是你這位夫君自己寫的!
這位六皇子,果然是深藏不露啊!
僅此一句詩,就能看出這位六皇子絕對是有着遠大抱負的人!
而且,也是一位熱皿男兒!
難怪他一心要去朔北!
他是真有一顆去朔北建功立業的心啊!
甚至,已經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
“青山處處埋忠骨……”
杜歸元喃喃自語,不斷重複着這句詩。
不自覺間,杜不歸的眼睛就有些濕潤了。
良久,杜歸元揉揉眼睛,沖葉紫躬身道:“多謝夫人!能借夫人這句詩獻給我皿衣軍陣亡的将士,他們死也瞑目了……”
葉紫嘴角微微抽動,嗔怪了看了雲铮一眼,這才說:“杜統領言重了!杜統領也是鐵皿男兒,即使斷去一臂,也确實不該埋沒于此。”
“是!夫人一句詩,點醒了草民。”
杜歸元重重點頭,馬上又跪在雲铮面前:“草民願随殿下前往朔北,即使粉身碎骨,也要轟轟烈烈的死在戰場上!”
“起來吧!”
雲铮将杜歸元攙扶起來,把剛賣禮物換來的銀票和身上原本就帶着的幾百兩銀票全部遞給杜歸元。
“殿下,使不得!”
杜歸元連忙推拒。
“拿着吧!”
雲铮将銀票塞到他手裡,“就當是我替父皇補償他們”
自古以來,貪官污吏都少不了。
那些陣亡将士的撫恤,經過層層盤剝,有多少能到那些陣亡将士的家屬手中呢?
杜歸元稍稍沉默,雙目泛紅的說:“草民替那些陣亡的兄弟謝過殿下了!”
“行了,不說這些。”雲铮擺擺手,“你去處理你的事吧,回頭去我府上找我就好!”
說着,雲铮将府邸位置告訴杜歸元,又交代鐵匠們按照高郃的佩刀給自己打造一把刀,這才帶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