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湯上了炕桌。
鮮香撲鼻,濃白色的湯甘旨肥濃,三條整魚憋屈的趴在小盤裡,尾巴高高的翹着。
這邊孩子們剛剛就位,那邊,江二嫂抱着還不會走路的弟來過來了。
眼睛滴溜溜一轉,直接望向放在炕桌正中間的魚湯,江二嫂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弟來這個死丫頭非要找小姝兒玩,我就給抱來了,正好趕上你們吃飯呀,真巧。”
她也不把自己當外人,一屁股坐在炕上,将一歲多的江弟來放在炕上,自言自語的說道,“弟來還沒吃東西呢,今兒個還沒給她開小竈。”
江清野打着哈哈說道,“呦,二伯娘,時間不早了,你還是趕緊去給妹妹弄吃的吧,妹妹這麼小,餓到就不好了。”
宋秀蓮也不說話,隻是淡淡的笑着,臉上溫柔,看起來沒有一點脾氣。
平日裡,他們不管吃什麼,也從未接濟過家裡的孩子,一個窩窩頭的往來都沒有。
那會兒給兒子看病,花光了所有的存銀,幾個孩子到了啃草根啃樹皮的地步,宋秀蓮舔着臉,想要去三家借點米面,卻沒有一家給,将心比心,宋秀蓮并不覺得清野做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弟來在炕上爬來爬去。
江二嫂臉上讪讪然,“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要不就讓弟來跟着你們一起吃點吧。”
這話說的她自己一點都不覺得害臊,反而還覺得理所應當。
“婆母啊,你應該不能不同意吧?不能就老四的孩子是你孫子啊,弟來他們可不都是你的孫子孫女呢,咋還能一樣的孫子兩樣對待呢,這樣可不好,容易讓外人說笑話。”
說罷。
江二嫂直接擠到了秦九月旁邊,“這魚湯看着味道就不錯。”
她要去搶秦九月的筷子。
被秦九月一巴掌拍開手,“滾。”
江二嫂臉一紅,“老四媳婦兒,你這是怎麼說話呢?我好歹也是你二嫂。”
江清野這次站在了秦九月這邊,“二伯娘,咱們早就分家了好不好?平日裡你們做什麼吃也沒說分給我們一些吧,那我們憑什麼把自己的口糧分給你們啊?”
“這......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啊!”
“呵!你來吃我們家東西的時候就是一家人了,我們想用你們家東西的時候就是已經分了家了的外人,好的賴的可都讓你說了,要是這事兒擱在我身上,我可萬萬是沒有這個臉的。”
江二嫂一張臉張的通紅,“你這是說我不要臉?”
秦九月冷嗤一聲。
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目光像是淬了冰一樣,直勾勾地盯着江二嫂,“你可沒有不要臉,你臉皮多厚啊,趕上人家二層厚了,分明是名副其實的二皮臉。”
被母子倆你一言我一語的嗆白,江二嫂無論如何都坐不下去了。
她伸手把爬在炕裡面的弟來撈過來,拎起來抱在懷裡,氣沖沖的出了屋,直奔堂屋去了。
宋秀蓮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快吃吧,等會涼了就該腥氣了,三寶小姝兒,你倆多喝點湯,小孩子吃魚會變聰明的。”
這對兩個孩子來說無疑是最大的誘.惑。
紛紛埋頭哼哧哼哧的吃吃喝喝,都顧不得說話了。
一家人把一大盤魚湯幹了個幹幹淨淨,宋秀蓮收拾了碗筷,就去了郭老頭家裡說明日搭車的事兒了。
江清野拾掇了席子和褥子,今晚上要去場地看稻谷,白日人來人往沒人敢偷,保不準有人就想要晚上做壞事,謹慎一些總是沒有錯的。
秦九月坐在炕上,看着江清野忙活。
小崽子也就十多歲,放在她的時代,還是可以趴在父母的懷裡撒嬌耍寶的年紀,而江清野每日都需要撿柴,砍柴,洗衣裳,地裡的活也是大多落在他的肩膀上,半大的孩子已然可以撐起一個家了。
覺察到秦九月的視線。
江清野擡起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别看我!”
秦九月蹙眉,“你是大姑娘?還怕人看嗎?”
“你......”
江清野憤憤然的指着秦九月,氣的頭頂冒火卻語塞,“不想跟你說話。”
不良于行的江清曠坐在炕上,“大哥,今晚上我去看稻谷。”
他什麼都做不了,還要奶奶大哥伺候他,他這個廢人,也想要幫奶奶和大哥做點事。
江清野已經卷好了席子和被褥,扭頭笑了笑,“不用,我去就好,我特能出汗,在外面睡舒服的很,老二我跟你說,你可不能跟我搶,要不然大哥就生氣了!”
江清曠怎麼能不明白大哥的良苦用心?
他默默的将手伸進被子裡面,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大腿,心裡不停的咒罵自己:沒用的東西!
這一切都被秦九月看在眼中,她能明白江清曠的感受,因為這樣的經曆她也有過,那一年,她十八歲,經驗少的可憐,和師兄一起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小心落入敵人圈套,中了彈。
那個時候的她俨然變成了師兄的累贅。
她們那一行執行任務本就困難重重,将腦袋拴在褲腰帶上過日子,帶上一個沒有任何作用的累贅簡直就是送死,可是師兄沒有放棄她。
她一邊感動于師兄沒有将自己放棄,一邊又因為自己而給師兄帶來的艱難險阻自責,大概就是目前江清曠的心思。
江清野臨出門之前,走到秦九月面前,“明日一早,我也要跟你一起去鎮上。”
秦九月:“哦。”
江清野捏了捏拳頭,便抱着席子出去了。
秦九月下了炕,“你們兩個,過來洗腳。”
小姝兒乖乖過來。
三寶立刻搖頭,小波浪鼓似的,大聲說道,“我不洗,我今兒在水裡洗了。”
秦九月:“......”
她眯着眼睛走過去,吓的三寶趕緊跳上炕,繞到了小角落蹲下來,“反正我就是不洗。”
秦九月指着他,“不洗腳就休想上炕睡覺。”
三寶縮了縮脖子,“那......那我要自己洗,你離我遠一點。”
秦九月扁了扁嘴巴,“成成成。”
旋即,又嘟囔了一句,“我還能把你按進水裡淹死不成?”
一言不發的江清曠忽然說道,“你沒有把他按進水裡淹死,但是你逼他喝自己的洗腳水,你不會忘了吧?”
他聲音陰沉沉的,不像個孩子。
秦九月頭皮一緊,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那麼一個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