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4章 方靜齋19
失落的方靜齋回到雲城。
一開店門，羅蔔就興奮地迎了上來。
那一剎那，給方靜齋的感覺，多像多年前自己行醫歸來撲面而來的兒子啊。
可微微一愣神的功夫，羅蔔就告訴自己，一個身穿黑衣的人來找過自己了。
馗？
馗來過了！
方靜齋渾身一顫，這個消失了這麽多天的家夥終于還是回來了。
“他……見了你沒說什麽嗎？”
“他讓我代替您夜診，還說，你欠了他東西，時間到了，該償還了。”
方靜齋苦笑一聲，喃喃道：“看來是到時候了。”
“什麽到時候了師父……”
“你不用管！”方靜齋盯着面前的孩子，幽幽道：“他還和你說了什麽？”
“沒了，不過，他說會來找你的。”
方靜齋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心裏矛盾極了。他靠在椅子上，望着屋頂，心如油煎。
這時候，他卻忽然看見屋梁上露出了一點紅。
他一縱身上了房梁，揭開天花闆，裏面香燭喜字，一應俱全。其中還有一副生辰八字，正是羅蔔的，寫在一個公子紙紮上。
陰婚……
方靜齋頓時氣急敗壞。
他轉身出了裏屋。看着已經睡着的羅蔔，徑直去了後院，就站在那大槐樹下。
等了大概一刻鐘，那個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槐樹上。
“方靜齋，你回來啦！”十八修羅面帶笑意，款款而來。
方靜齋卻猙獰可怖，大聲喝道：“你和他結了陰婚？”
“哈，你發現了！”
“你無恥！”方靜齋叫道：“不是說好的誰都不能動他嗎？你卻捷足先登。說，你是不是制造了夢境，把他……”
“把他怎麽了？”十八修羅嫣然一笑道：“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我和他結了陰婚，就是想趁着你還沒讓他涼了之際，先結下這重關系，也好等到他死了，那華月珠歸我。”
“結了陰婚，你就會攝取他的陽氣，早晚他都會死，那我還借個屁的壽命啊！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方靜齋怒吼道：“這孩子的陽壽，我今天就得要。”
“他可是叫你師父！”
“師父怎麽了？這年月，就算是老子和兒子，也備不住相互算計。你知道嗎？花中魁回來了，我迫切需要體力，需要去報仇。可我現在，就和病入膏肓一樣，我連他的兩個義子都打不過。我再也不要為你殺人，然後像乞丐一樣，施舍那三五個月的壽命了。”
十八修羅沉默片刻道：“随你吧。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我自己尚且都有私心，也就沒法勸你不要殺他。更何況，你已經等了二十年。但我會等在這裏，你殺了他，我會把他的魂魄帶走。還是那句話，我對他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他就這麽死了，太無辜了……”
方靜齋也頹然坐在了樹根下。
這些年，他的心早就冷的跟冰一樣了，可真要下手殺死羅蔔，自己還是有些痛苦。
自己殺過無辜的人。
當年在村子裏，撒了砒霜，後來據說拖拖拉拉有十七八口老少因為自己而死。那些人中，也有沒欺負過自己的自己的老人孩子。但自己沒後悔，也沒愧疚，因為那是盛怒之下，當時在他的眼裏，村裏的貓狗都帶着罪孽，哪怕是雞蛋都該被搖散打碎……
可羅蔔不一樣。
他可全心全意的跟着自己學徒，像老爹一樣侍奉自己……
“我……我不會殺他借壽，我準備活着借壽……”方靜齋沉默片刻站起身朝十八修羅道：“讓我直接殺死他，我确實說服不了自己。”
十八修羅道：“你可想好了，活借壽也就意味着，不是百分百的成功，有可能你會前功盡棄……再說了，如果你借壽成功，就算他活着，也活不了幾天啊。”
“你忘了，還有馗呢！”方靜齋道：“我看出來了，馗很在乎這小子，有他在，絕對不會讓這孩子死的，他會千方百計救活他。可如果我直接殺死他，那馗也就無能為力了……”
方靜齋站起身，下了決心道：“如果我借壽成功，而馗沒有救他，希望你在那邊善待他。”
回到藥鋪，方靜齋将羅蔔叫醒。
這孩子單純，方靜齋告訴他，分別許久，今日剛回來，想和他小酌幾口。
這孩子立刻奔了出去，特意買了熟食回來，毫不戒備地和方靜齋推杯換盞。
喝到尾聲，看着眼神恍惚的孩子，方靜齋說了一句肺腑之言：孩子，人心叵測，天下好人少，壞人多，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說完這話，這孩子就睡着了。
方靜齋拿出自己的銀行卡放在桌子上，這是自己所有的積蓄，已經沒用了。他知道這種補償沒有任何意義，可他也隻拿得出這些錢來。
“小蔔，師父給你磕頭了，我對不住你！”
方靜齋撲通跪下，連磕三頭，站起身，面色冷凝下來，開始活借壽。
一切進展順利，滅了香火，他把這孩子抱到床上，編造了一封胡謅的信，趁着夜色匆忙離開了城市。
不知道怎麽了，一邊走他一邊哭，就像是失去了什麽最後能抓住的東西……
方靜齋離開雲城，一口氣直接來到了霧靈峽。
但今非昔比，已經回到了霧靈峽的花中魁在不允許任何人輕而易舉踏進自己老巢半步了。
方靜齋第一次進山就吃了癟，他這個也算是經驗豐富的鬼醫，在山谷裏迷了山，足足走了兩天兩宿，走到嘴角生痂才走出來，差點餓死渴死在迷魂陣之中。
他這才明白為什麽這裏叫霧靈峽。
這裏霧氣籠罩，山水迷蒙，那白霧就像是移動的城牆，眼前根本沒有任何參照物可以辨識。
他當然知道這不是自然形成的霧，而是花中魁糾結了大量妖物形成的妖霧。由此可見，這二十年，花中魁的修行早就今非昔比，盡管自己也有長進，可其中懸殊可能可能隻有真正交手了才知道。
更讓他沮喪之餘又無比憤怒的是，在他露宿在霧靈峽谷外面，千辛萬苦想辦法進入谷中的時候，突然感覺心髒一陣絞痛，頭昏眼花，一頭栽進了河中。掙紮了許久，幾乎差點淹死，他才費盡全身之力爬上了岸。
渾身劇痛，猶如抽骨剝皮一般。
方靜齋暗暗琢磨着，這不是自己身體器官的疼痛，而是有人隔空襲擊了自己。
這個人會是誰呢？
思來想去，似乎也隻有自己徒弟一個人。因為自己借了他的壽命，方靜齋裏肯定殘存有自己的頭發或者指甲，此時此刻，也隻有他會想着弄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