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月貴妃之死,當年隐秘
“太傅說我字寫的歪七扭八,說我課也背漏了一章,還說我剛學着寫的文章一文不通。”
“所以,我要當着太傅的面全部重寫,重背,重新學習。”
“但是落兒,我兩歲啟蒙拿筆,我的字是母妃一筆一畫教的。從前太傅誇我小小年紀筆鋒已驚人不凡,将來必有大家作為,怎麼就會某一日變成歪七扭八了?”
“我的課也是早便背的滾瓜爛熟,哪個字是哪一行我都記得,怎會漏背一章?”
“我寫的文章,便是母妃都說很好,怎會一文不通?”
“他是有意拖住我的腳步,然而那時年幼的我并無察覺,隻覺得喪氣至極,當真老老實實的全部重來了一遍。”
“等好不容易我能下學堂跟着前去接我的太監回去,卻見宮中所有人見我都比如蛇蠍一般躲的遠遠的。”
“從前那些讨好和友善,一瞬間都變成了冷漠的窺視。”
“他們不僅不敢靠近,還對我指指點點,我從中聽到了一絲信息:桂馥宮已被一把大火燒了。”
“此時太後宮裡的大太監在半道上攔住我,要将我帶去甯壽宮。”
“我自是甯死不從,掙紮中撒腿向着火光的方向跑去。”
“我什麼也沒有見到。”
“桂馥宮已經進不去了。”
“隻有沁玉昏迷着被人從裡面抱了出來,說她還有一絲氣息。”
“至于桂馥宮裡的其他人,包括我的母妃,都未能從那場大火裡出來。”
“可當我拖着沉重的腳步想要走進去,卻被皇後的人死死按住。他們将六歲的我死死摁在地上,就像是在摁一個狗雜種一樣用力殘暴。”
“我向一旁的父皇求救,讓他救救母妃,而父皇卻用我從未見過的冷漠眼神盯着我,仿佛我才是殺了母妃的那個罪魁禍首。”
“從那以後,一切什麼都變了。”
李卿落感覺到脖子上有濕濕的東西。
她的心也被揪成了一團。
就像是上一世自己在破屋裡被所有人抛棄,她意識到自己就真正的死了時,她能體會到段容時當年的絕望和痛苦。
然而段容時面對這一切的時候,卻才六歲啊。
六歲的他,還是個心性天真的孩童。
卻要被迫一夜之間面對所有,失去所有,突然長大。
看着他最愛的母妃被人害死在那場大火裡。
接受他的父皇,不再愛他。
而今日德妃所說,看來兇手不隻是一個,而是一群人……
這阖宮裡,或許就沒有一個人的手,于當年之事上是幹淨的。
李卿落心裡跟着鈍鈍的疼。
“那你的父皇呢?難道他也變了?”
段容時:“是。從那以後,他就變成了一個我徹底陌生不再認識的人。”
“就像是被人奪舍了一般。我甚至還懷疑過他根本不再是我的父皇,可惜……幾次三番試探下來的結果,隻是他變了而已。”
李卿落突然想起一事。
“殿下,您曾說過,如今的沁玉并非真正的沁玉。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因為自己和南嘉的經曆,世上又有移魂術,所以李卿落難免想到一個可能。
段容時輕輕松開李卿落,低頭對上她的眼睛。
“沁玉自那場大火中被救出來,又醒了之後,就不再正常。”
“分明才三歲的她,眼神卻變得世故而又狡猾,說話也成熟的像個大人。”
“這些倒也罷了,是她完完全全變了一個性子,還常常說出一些我并不理解的話和詞來。”
“她自視甚高,開始還和奴仆們說要平起平坐,但後來誰不小心惹了她,卻又會遭來她不陰不陽的報複。”
“她會很多新奇的東西。”
“甚至十歲就開始經商,開始積攢她自己的勢力。”
“我倒是佩服她,但随着歲月推移我也越發确定,她身體裡裝着的人不再是我那個膽小純真的真表妹。”
“她的魂魄,應該并不屬于我們這個地方。”
李卿落心裡狠狠一顫。
難道……也是重生?
還是别的什麼?
從一個有男女平等的地方,從一個沒有階級固化的地方而來?
她竟然心底還有些羨慕這個地方。
李卿落搖了搖頭:“那您一直和她周旋,就是想知道她當年在桂馥宮裡到底是否看見過真相?”
段容時:“……是。不過我如今也已認清事實,她倘若真是換了個人,怕是根本不知道。”
“既如此,她也沒有再活着的必要了。”
他眼神咻然愣了下來。
李卿落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
當年他不止是失去了母妃,還是去了至親的妹妹。
這些年,他隻能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自己舔舐着從未愈合過的傷口。
她心痛到仿佛親身感應,但也隻能望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這些年,我查到的東西,倒也不少。”
“就如德妃所說的那般,宮裡沒有一個人的手裡是幹淨的。甚至可能就連我的父皇,也是害死我母妃的真兇。”
李卿落實在難以置信。
擡頭看向這片詭谲的天,心中一陣悲涼。
“殿下,你若想報仇,我李卿落拿命陪着你。”
段容時說出埋在心底十七年的這些話,心裡那些郁結已是痛快不少。
而且,他哪裡舍得要她的命?
他笑着撫上她的臉。
“要你的命做什麼?”
“我隻要你長長久久的陪着我,便已是祈求神明得來的福祉。”
李卿落紅着眼主動擡頭,親了親他的臉。
“好。”
她終于明白,為何她分明身中嗜皿的劇毒,他也要自割放皿救她性命。
他再抓不住别的東西了。
或許真的隻有自己,才能讓他還能活的像個人。
“殿下,我能問問,那些啞奴是怎麼回事嗎?”
“當年娘娘出事後,我聽說整個桂馥宮的宮人都被皿洗,然後才是一場大火燒了個幹幹淨淨。”
“可我瞧着桂園那些啞奴,像是從前也在宮裡做事的人?”
段容時撐起身子,站起來。
拉着李卿落的手往回走。
二人進了殿内後,他才說道:“那些啞奴,年齡大些的,便是我母妃從前身邊的舊人。”
“我也是在母妃死後兩年,也就是八歲那年才被她們用心将消息遞到我手裡。”
“這世上,除了她們,在無人知道桂園是月貴妃在生前就為她們買下安身的宅子。”
李卿落大吃一驚:“是娘娘生前便給她們買的?”
“那娘娘,豈不是早就知道……”
段容時颔首:“是,我母妃當年,或許早就預料到自己會遭遇不測。”
“所以,在她有警覺時,提前半個月就把啞奴們一個個的拔了舌頭,然後再服用了假死藥,以被殘虐緻死的模樣給運出了宮去安頓下來。”
“她身邊換了些新的人上來,也都是各宮的眼線。”
“那次桂馥宮皿洗,也都是各宮的眼線被一遭清理罷了。”
李卿落重重的喘着氣,這麼大的動作,月貴妃最後的日子,豈不是聲名狼藉成了個殘暴的寵妃?
“可她既然有假死藥……為何不給自己用?”
段容時捏住桌邊,死死用力。
李卿落看到一條裂縫順着他那邊,延伸到了自己面前。
她驚駭的有了一個猜測。
“娘娘她身為大楚公主,不能直接和離脫身,她要保持大楚公主的體面和尊嚴,所以隻能等着那些陰謀招數向她飛去。”
“可她還有你……”
“她既然能救那些從大楚帶去的舊人,又怎麼沒想到救自己的法子?”
“所以她或許也吃過假死藥?”
但是一場大火,把整個桂馥宮都燒了。
包括月貴妃也被燒成了一把灰。
真相究竟是什麼不得而知。
但延帝,當真是個狠人。
捧在手心裡愛了六年的人,說翻臉就翻臉,說無情比誰都狠絕。
當真是帝王的心性。
看似有情,實則最最無情之人。
段容時輕輕合眼,摩挲着手上的那塊扳指:“從德妃開始,他們一個一個,都輪着償還我母妃的命了。”
兩天後,李卿落從桂馥宮離開。
她跟着淩風子去了前朝,拜見了雲鶴仙人。
“你便是貧道的小徒兒了?”
雲鶴仙人有些嫌棄的看着李卿落。
個子小就罷了,這張臉也平平無奇的。
雲鶴仙人有些失望。
不過,到底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所以雲鶴仙人也不得不強忍下心底的委屈,勉強認下了。
“既然來了,今日你就跟貧道一起出宮去吧。”
他冷淡的說完便轉身抱着浮塵先行了一步。
青陽子給李卿落使了一個眼神,二人一前一後連忙跟了上去,并跟着爬上了馬車。
半道上,他們遇到了沁玉公主的轎子。
雲鶴仙人的馬車是延帝賜下的。
又寬又大,十分奢華。
便是沁玉公主的轎子也不得不靠邊停下等候馬車先過。
李卿落為了自己不礙眼,所以自覺的盤着腿坐在轎廂外的車轅上。
她看見沁玉輕輕掀起窗簾一角,向他們這邊看了過來。
看來,她是徹底好了。
等兩邊交過後,李卿落看着沁玉公主的轎子急急忙忙的離開,便讓殺九去打聽一下,沁玉是去了何處。
殺九很快回來:“是去皇後宮裡了。”
李卿落瞬間來了精神。
不過她摸向自己即将恢複的臉,有些遺憾的隻能吩咐殺九:“你去探探,看她去找皇後,是有何事。”
殺九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長街上。
車内的雲鶴仙人半睜眼:“狗膽到是很大。”
很快,他們這邊出了皇宮。
李卿落并未立即下馬車離開,而是跟着他們師徒倆直接先去了國師府。
剛進門,門房的小道士捧着張紅色的帖子過來說:“觀主,今日收到二十幾封帖子。其中有個潘家,也就是大驸馬的本家,送了喜帖過來。”
“說是潘大姑娘要成婚了,請您得空賞臉去喝個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