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縣最大的牙行是周記牙行，任芸曾經去過，就是在那裡遇到了周木寅。
“娘，咱們還是别去這家牙行吧。”
林善舉一想到先前遇見的那一群勢利眼的牙子，心裡就一百個不樂意。
“當初裡頭的人從上到下都在欺負周大哥，若不是周大哥跟娘走了，還不知道被這群人磋磨成什麼樣兒了！”
任芸對這周記牙行的印象也不好。
之前那個東家瞧不起周木寅，後來見周木寅成了同塵裡的掌櫃，據說又巴巴地跑來，想同周木寅恢複親戚關系，讓他多多照顧牙行生意……
當然，最後直接被周木寅拒之門外了。
任芸記得縣城裡好像還有其他牙行的，不過之前買店鋪什麼的都是周木寅聯系的，她還真沒關注過。
就在三人打算找路人問問時，一個身影卻突然湊了上來。
“幾位，可是準備去牙行呀？”
任芸定睛一看，隻見是個四十來歲的圓臉婦人，正哈着腰，笑眯眯地望着幾人。
林善舉當即道:“對啊，怎麼啦？”
圓臉婦人忙捧着笑臉道:“不若來我們方記牙行來瞧瞧，我們牙行價格公道又實惠，不比周記牙行差哩！”
一聽這話，任芸算是明白過來了，這是周記牙行的競争對手，這會兒是來周記牙行門口攬客來了。
林善舉有些驚訝道：“你到周記牙行門口來招攬客人？不怕那些牙子出來把你轟走嗎？”
“轟就轟呗，轟走了回頭再來就是。”圓臉婦人卻爽朗地一笑，“他們總不能時時刻刻都派人盯着我不是？”
“再說了，我又不是守在他家正門口，離着可還有些距離……這大街又不是他家的，我站哪兒他也管不着～”
任芸不覺失笑：“你倒是聰明。”
“哈哈，不瞞您幾位，我這招還是跟同塵裡的周掌櫃學的！”圓臉婦人卻笑道，“當初同塵裡開業，他那時候可就是帶着一幫店夥計到别家酒樓門口發什麼傳單來着……”
“我也不會弄什麼傳單，這不，幹脆就隻直接來招攬生意咯！”
任芸和林善舉：“……”
好家夥，原來還是跟自家人學的這一手。
任芸挺喜歡這牙婆爽利的性子，于是便道：“你們方記牙行在何處，帶我們去瞧瞧。”
圓臉的牙婆聞言頓時笑眯了眼：“哎喲不遠，就前頭那處，拐個彎兒就到了，幾位随我來！”
說着便領路帶着三人往前走。
牙婆暗地裡打量了這三人的穿着一眼，不像那般富貴人家的，按照她的經驗來看，應該是看房的多，說不定是租房的……
但即便如此，她也還是客客氣氣地問道：“幾位是想看房子鋪子？”
“不是，我家想買幾個下人，你家有不？”林善舉回答道。
牙婆愣了愣，随即眉開眼笑道：“哎喲有有有，可多的是，随您幾位挑！～”
是她眼拙了，這幾人竟然是來買下人的，而且聽話音兒，還不止買一個……這可是筆大生意！
“不是我吹，我們牙行賣出去的下人，那可都是手腳麻利會來事兒的，用過的可都誇好哩！～”
牙婆說着便領着三人到了地方。
任芸擡頭一看，不覺愣了愣，林善舉也是微露詫異。
是一家門面很小的店，就在巷子口，約摸連周記牙行的一半都不到。這要不是被領過來，任芸估計都不會留意到這兒居然開了一家牙行。
見他們都愣了愣，那牙婆心裡頓時一個“咯噔”，有些緊張起來。
說實話，這不是她第一回從周記牙行門口攬客過來了，但很多客人一看到自家的門面這麼小，就直接掉頭走了……
于是她連忙試圖找補道：“别看我家店小，這老話說得好呀，麻雀兒雖小那也是五髒俱全呐，各位……”
話還未說完，便聽那年輕婦人淡然開口道：“帶我們進去看看。”
牙婆一頓，半晌回過神來，忙笑逐顔開道：“哎哎好，幾位随我來！”
走進店内，任芸打量了幾眼，店雖小，也有些舊，但裡面幹淨整潔，很是清爽。
店裡有一個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在看店，見牙婆領了客人回來，連忙走出櫃台相迎。
“貴客，裡面請！”
待任芸三人落座，又趕緊吩咐店活計上茶。
牙婆笑吟吟幫着端茶送水，跟任芸道：“這位是我當家的，姓方，你們以後可以喚我方牙婆。”
任芸點點頭，原來這位牙婆是店老闆娘。
喝茶間，方掌櫃已經從後院領了一幫人過來，走到任芸幾人跟前，整齊地站好。
方牙婆熱情道：“這位夫人，人全都在這兒了，您看看，您需要什麼樣兒的，我幫您挑一挑。”
任芸掃了眼前的人一眼，有年幼的丫頭小子，也有中年婦女和漢子，有些衣衫破舊，滿面的風霜，也有些衣衫整齊利落，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下人……
隻是神情都是統一的茫然和局促，甚至透着幾分麻木。
任芸望着他們開口道:“我需要一個書童，你們當中，可有識字的？”
話一出口，衆人不覺相互看了看，沒有人出聲。
他們這些人，都因為家裡窮得揭不開鍋，這才被賣了，哪裡會有機會去讀書識字？
自己的名字倒是認得，但人家說完當書童，顯然不是認識幾個字就可以的。
“這……”方牙婆面色讪讪，沒想到這第一個要的人，就沒有符合條件的。
就在這時，角落裡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我兒學過百家姓，識得一些字，不知夫人可否合适？”
衆人的視線不禁紛紛望過去，隻見站在最角落的一個婦人，垂着腦袋，拉着身邊的一個男孩上前了一步。
男孩大約十歲左右的模樣，瘦瘦的，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此時蓄滿了淚水。
他擡頭望着婦人，輕聲啜泣道：“娘，娘，你也不要我了嗎？”
婦人身形明顯僵了僵，随後彎下身來，伸手抹了抹男孩臉上的淚水，語氣溫柔而平靜道:
“若是能當書童，比當普通的下人好，你能早些找到主家，也能少受一點兒罪。”
男孩卻癟了癟嘴，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哭出聲來，然而淚水還是抑制不住地直往下掉:
“可是娘，我不想跟你分開……爹不要我們了，我隻剩娘一個親人了……”
“乖，聽娘的……”婦人蹲下身來，溫聲細語地勸說起來。
“唉，這一對母子也是可憐人……”這時隻聽方牙婆開口感歎道，
“别人家都是窮得揭不開鍋，實在沒辦法才賣身，這對母子卻是因為遇上了個臭沒良心，居然賣妻賣子換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