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秀枝前所未有震驚。

　　宋清窈是她一手帶大的寶貝女兒。

　　從最近發生的幾件事中，她意識到，宋清窈可能沒她以為的那般單純、天真。

　　可在她看來，宋清窈的本性，還是好的。

　　隻是一時偏激，才會處處針對宋棠。

　　她真的不敢想，宋清窈會如同惡鬼一般，扭曲着一張臉，大罵宋棠賤人、詛咒她不得好死，還說要讓她付出代價！

　　秦秀枝仿佛被人施了定身咒，怔怔地僵在原地，好一會兒都難以接受現實。

　　甚至，她都有些懷疑，面前兇惡、猙獰、滿臉怨毒的姑娘，真的是她的窈窈嗎？

　　她還沒有從極度的怔愣中回神，就又聽到了宋清窈尖銳、刺耳的聲音。

　　“爸爸媽媽、哥哥們還有陸大哥，他們是我的！”

　　“宋棠，你就是個惡心的小偷，總想偷走本該屬于我的東西！”

　　“小偷不會有好下場！你……”

　　“窈窈！”

　　秦秀枝實在是聽不下去了，忍不住開口打斷宋清窈的咒罵。

　　她也不敢想，宋清窈竟會說宋棠是惡心的小偷！

　　宋棠是她和宋從戎的親生女兒，宋祁、宋舟野是她的親哥哥，她怎麼就是惡心的小偷了？

　　還有陸今晏……

　　說實話，他與宋清窈住在一個大院這麼多年，若真對她有那種心思，宋棠回來之前，他就該對宋清窈動心了。

　　他不願對宋清窈負責，隻是因為不喜歡她。

　　這跟宋棠有什麼關系？

　　秦秀枝越想越覺得宋清窈不講道理，她也越發心疼宋棠。

　　她紅着眼圈質問宋清窈，“什麼惡心的小偷？窈窈你怎麼能這麼說你姐姐？”

　　“媽媽？”

　　宋清窈直接吓傻了。

　　她怎麼都不敢想，秦秀枝會忽然出現，還聽到了她怒極之下說的一些話。

　　媽媽本來就偏心宋棠那個小偷。

　　聽到她說這種話，媽媽肯定會更讨厭她的！

　　宋清窈越想心中越是慌亂，她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又使出了慣有的招數，淚如雨下，“媽媽，你誤會我了。”

　　“我真的沒有别的意思。”

　　“對，剛才……剛才姐姐說要趕我走，我一時着急，才會說了一些難聽的話。”

　　“我愛你們，我不想被趕走。”

　　“我的親生父母已經不在了。在我心中，你和爸爸就是我的親生父母，若是你們不要我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活了。”

　　“媽媽，求求你别讨厭我、别趕我走好不好？”

　　人心都是肉長的。

　　秦秀枝看着宋清窈從一個白白嫩嫩的小團子，長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對她的感情真的特别深。

　　她從未想過趕走宋清窈。

　　哪怕這次宋從戎讓宋清窈搬出去住宿舍，也不是真的把她趕出家門。

　　畢竟，她節假日都可以回宋家。

　　她那麼愛宋清窈，也特别見不得她掉眼淚。

　　若是在以前，看到宋清窈哭得這麼兇，秦秀枝兇口肯定會疼得仿佛萬箭穿心。

　　可此時，看着宋清窈眼淚好似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滾落，她卻隻覺得心寒與疲憊。

　　她其實不信宋棠要把宋清窈趕出宋家。

　　因為宋棠自己都打算離開了。

　　甚至她不想要她和宋從戎這對父母了，她又怎麼可能會多此一舉，浪費口舌，對宋清窈說什麼要把她趕出宋家？

　　“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跟姐姐吵架，不管姐姐怎麼打我、罵我，我都應該乖乖受着。”

　　“我真的好壞，又惹姐姐生氣了。”

　　“如果隻有我死了，大家才能開心，我真的可以去死的！”

　　宋清窈說着，咬緊牙關，就狠狠地往一旁的牆上撞去。

　　“窈窈！”

　　尋死覓活這種手段，用多了，真的就沒意思了。

　　最開始，看到宋清窈尋死，秦秀枝心急如焚、心如刀割。

　　可現在再看到她一哭二鬧三上吊，她隻覺得心累。

　　秦秀枝的聲音，前所未有冷厲。

　　被她這麼喊住，宋清窈狠狠地恍了下神，一時之間，竟忘了繼續往牆上撞。

　　緊接着，她又聽到秦秀枝說，“你真的别再鬧了。”

　　“你這樣動不動就撞牆、抹脖子，真的特别沒意思。”

　　“我還有話要跟棠棠說，你回你房間，早點兒睡吧！”

　　“媽媽？”

　　宋清窈擡起眼皮，極度不敢置信地看着秦秀枝。

　　真的，以前她下跪、尋死、傷害自己，特别管用。

　　不管她做的事，讓秦秀枝等人怎樣懷疑，隻要她尋死覓活一下，他們不僅打消了對她的懷疑，還會萬分心疼她。

　　她真的不敢想，這次她都要撞牆自殺了，秦秀枝竟隻是冷漠地說讓她别再鬧。

　　她覺得，秦秀枝肯定是被宋棠蠱惑了，不愛她了！

　　她真的不甘心曾把她當成寶貝的媽媽偏心一個惡心的小偷。

　　可看到秦秀枝疲憊地揉着太陽穴，她也意識到，她繼續掉眼淚、鬧自殺沒用。

　　她得想别的辦法，為自己扳回一城！

　　宋清窈現在心裡前所未有慌亂。

　　她怕自己在這種時候，多說多錯，還是決定先回房間，好好冷靜一下後再做打算。

　　“媽媽、姐姐，對不起，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宋清窈含着淚下床，柔弱得好似下一秒就要碎掉，“我明天就申請住宿，隻要你們能開心，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說完這話，她無助地啜泣了聲，就弱柳扶風地往宋棠房間外面沖去。

　　秦秀枝沒注意聽宋清窈這故作可憐的聲音。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宋清窈身上的紅痕吸引了去。

　　哪怕宋清窈攏緊了衣服，秦秀枝依舊能清晰地看到，她的領口、裙擺，都被扯壞了。

　　她的脖子、鎖骨周圍，甚至心口，都有明顯的紅痕。

　　秦秀枝都已經生過三個孩子了，自然知道她身上的紅痕，是怎麼弄出來的。

　　隻怕，趙井占了她不少便宜。

　　秦秀枝知道，趙井不是什麼好東西。

　　是他惡意欺侮宋清窈，他倆之間，宋清窈是受害者，别說宋清窈沒徹底丢掉清白，就算她失去了清白，她也不會輕賤她、瞧不起她。

　　她隻會更心疼她。

　　可宋清窈千不該萬不該，明明是被趙井占了便宜，卻非要陸今晏對她負責。

　　這跟耍無賴有什麼區别？

　　她也忽然意識到，她好像，從未真正了解過宋清窈這個女兒。

　　“棠棠……”

　　越是意識到宋清窈心眼多、心術不正，秦秀枝越發後悔，也越發心疼宋棠。

　　她忍不住用力握住宋棠的手，未語淚先流。

　　“對不起，媽媽不知道窈窈這孩子，心思竟然這麼多，一次次委屈了你。”

　　“媽媽以後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你别搬出去住好不好？”

　　“你來到首都後，媽媽……媽媽好像都沒有好好照顧過你。”

　　“媽媽以後想好好照顧你……”

　　“秦醫生，我會盡快找好房子。”

　　宋家人帶給她的失望太多、太重，宋棠并沒有因為秦秀枝這幾滴眼淚就改變主意。

　　因為她心裡清楚，他們現在是對宋清窈有些失望。

　　但宋清窈裝裝可憐、說幾句好聽的話，他們以後，還是會把宋清窈當成寶貝。

　　她怕自己心軟後，會面對更多的失望。

　　所以，她甯願不對宋家人抱有任何希望。

　　“棠棠……”

　　聽到宋棠依舊稱呼她為秦醫生，秦秀枝難受得好一會兒都無法找回自己的聲音。

　　秦秀枝四十出頭，但她底子太好，保養得也不錯，看上去也就是三十歲左右的模樣。

　　再加上她那張臉長得太過好看，她這麼紅着眼圈掉眼淚，格外讓人難過。

　　宋棠心髒不受控制地扯痛了下。

　　但那種感覺很淡，她直接選擇忽略。

　　她疏冷地後退一步，直接對秦秀枝下了逐客令，“秦醫生，我要休息了，請回吧。”

　　“我找到房子之前，會先借住在這邊。”

　　“借住的錢，你們可以算一下，我會支付給你們的。”

　　秦秀枝眼淚掉得更兇了一些。

　　她想說，這裡是宋棠的家，她住在這裡，怎麼可能需要交錢？

　　她希望宋棠能喊她一聲媽媽，而不是生冷地喊她秦醫生。

　　可想到宋棠滿懷期待與孺慕地喊她媽媽的時候，她卻沒有給她足夠的信任與愛護，這些話，她沒臉說出口。

　　她怕繼續賴在女兒房間，女兒會更讨厭她，她還是用力捂住嘴，含着淚離開了她的房間。

　　看着秦秀枝跌跌撞撞的背影，宋棠眼圈不受控制地紅了紅。

　　終究，她還是沒喊秦秀枝一聲媽媽，而是冷着臉關死了房門。

　　上輩子，她有天底下最好的爸爸媽媽。

　　宋從戎、秦秀枝這種拎不清、偏愛養女的爸爸媽媽，她不要！

　　換完床單、被罩後，她又注意到了陸今晏給她的那塊山楂味的高粱饴。

　　她以前難受的時候，能給陸今晏寫信，兩人心靈契合、無所不談。

　　她其實有些懷念，那位與她通信的知己。

　　她忍不住輕輕剝開了那塊高粱饴。

　　隻是想到他冷酷地與她劃清界限的模樣，她還是紅着眼圈将那塊高粱饴扔進了垃圾桶。

　　讓她難過的人，她都不會要。

　　她宋棠，靠自己，也可以很美滿、很快樂！

　　——

　　“秀枝，怎麼了？”

　　宋從戎剛從書房出來，就看到了滿臉淚痕的妻子。

　　他向來寵愛妻子，看到她哭成這樣，他登時心疼到手足無措。

　　他小心地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慌忙将她擁進懷中，“誰又惹你生氣了？怎麼哭成了這樣？”

　　“老宋，我們對不起棠棠，我們真的錯了……”

　　有些話，秦秀枝不想讓宋清窈聽到。

　　回到她與宋從戎的房間後，她才哽咽着說道，“你知不知道剛才我站在棠棠門口，聽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