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染吃完馄饨拉着陸衡去看服裝攤位，這些攤位上賣的是國營工廠的服裝。

　　有國産貨也有進口的。

　　最多人買的是确良面料的襯衫和裙子，色彩鮮豔，款式繁多，襯衫一件十二塊錢，裙子和褲子十五。

　　這些衣服相比傳統的純棉布料衣服隻有黑、藍、灰三色的優勢明顯，對愛美人士來說特别有吸引力。

　　營業員高聲叫賣着：“的确良面料的，顔色花樣都很多，時尚洋氣，耐洗、耐磨、不起球……”

　　這年頭，大部分人從事體力勞動，買衣服除了好看，最重要是耐洗耐磨，的确良面料的衣服有這些優點，因為原材料不是棉的，是聚酯纖維化纖成分，也稱呼為滌綸面料。

　　容易染色做造型，但絕對不親膚，穿在身上顯體形，但是夏天一出汗蒙皮膚，和蒸籠似的，不透氣，皮膚敏感的人是要長痱子的，而且是化學成分，對皮膚健康不友好。

　　蘇染從攤位上拿起兩件看款式，也是大衆款，越鮮豔的服裝越傷皮膚。

　　相比她設計的服裝差遠了。

　　她的服裝用的是混合面料，棉料成分占百分之九十以上，滌綸隻占百分之十。

　　這是她讓顧常青找布廠定制的面料。

　　不易褪色，也容易造型，還透氣親膚。

　　所以，一分錢一分貨，她賣的價格貴也有原因的。

　　這種純滌綸面料的服裝在十幾年後就會被淘汰，當大家發現不親膚，經濟條件許可時，會重新回歸選擇純棉的衣服。

　　特别是嬰兒和兒童的服裝都必須是純棉淺色的。

　　非純棉面料是化工材料，對他們細嫩的皮膚傷害最大，後來出了幾次安全事故，主要是甲醛超标問題，國家還專門對服裝進行标識，分A類B類C類。

　　A類是母嬰級别，最好的材料，必須是全棉的。

　　B類是指允許貼身穿的，大部分全棉，少部分滌綸面料。

　　C類的面料是外穿的，不能直接接觸皮膚，外套面料。

　　陸衡不知這些區别，看蘇染認真看衣服，以為她想買，寵溺問：“要不要買幾件。”

　　他今天帶的錢夠多。

　　“不用，我就是看看。”蘇染搖頭。

　　将手裡衣服放下。

　　有個營業員嘲諷她：“買不起就别看啊，又看又摸，窮鬼。”

　　國企營業員就是嚣張啊，随口罵人。

　　看不起誰呢。

　　蘇染冷冷一笑，“買賣自由，你擺這裡不就是讓人看的嗎？也沒有規定看過就必須買吧？”

　　“我不是買不起，是因為不适合我，你要是問我有沒有錢，那肯定比你有錢。”

　　本大小姐脾氣上來，也不想給她面子。

　　沒想到營業員說話更惡劣了，“哼，你這種逛夜市的，怎麼可能是有錢人。”

　　陸衡也看不慣她這樣嚣張欺人，高高在上的姿态，沉聲道：“同志，請說話禮貌一點，你這樣是罵人，是罵今晚來逛這條街的人都是窮鬼了？如果我們是窮鬼，你還好意思來擺攤掙窮鬼的錢，你是什麼人?”

　　幾句話怼得她不敢再吱聲大概也是被他肅冷的神情吓着了。

　　旁邊其他看衣服的人也扔下手中衣服，附和陸衡。

　　“你這個營業員态度不好，我們不買你們的衣服了，又不能試穿，買回去還不一定合身呢。”

　　“就是，買賣自由，人家不喜歡還想強賣啊。”

　　“工作不開心就辭職嘛，你這個有錢人沒必要辛苦站在這裡掙這份工資，把工作機會讓給其他人。”

　　“……”

　　一時間，再也沒人願意買這個攤位的衣服了。

　　經理趕緊過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個營業員态度不好，我們會批評教育她。”

　　蘇染道：“現在改革開放了，你們的營業員要是還這樣态度惡劣，很快就會被民營企業競争下去，将來下崗失業的時候不要怨天尤人。”

　　那個營業員才不信，“呵，我們這種鐵飯碗，怎麼可能會下崗，你一定是找不到好工作才嫉妒我們。”

　　“你說得很正确，我沒在國營單位上班，我啊就是個民營企業家。”

　　蘇染說着從包裡取出一疊名片，分發給周邊的顧客打廣告。

　　“各位，我也是做服裝生意的，我的服裝店開在王府井那邊，主要是出口國歐美外發達國家，質量有保證，你們要是喜歡更洋氣更漂亮的衣服，可以去我店裡看看，拿名片過去消費的，一律打九折。”

　　不少人争相來拿名片。

　　“小姑娘，沒想到你自己也開服裝店啊，這麼年輕當老闆了，厲害啊。”

　　有人驚呼道：“這家服裝店我知道，他們的服裝可好看了。”

　　“歡迎光臨。”蘇染做完廣告就拉着陸衡走人。

　　陸衡被她這番操作驚訝到了。

　　“媳婦，你這樣當面搶生意不合适吧？”

　　蘇染不以為然，“咋不合适，民營企業要敢于和國營企業競争，這樣他們才會真正改變對群衆的服務态度。”

　　“當下就是因為有很多國營企業的崗位是世襲接班的，很多人的工作态度不好，磨洋工的比比皆是，還有人私吞國營資産，我這是在以外部競争推動他們内部改過自新，要是他們不改變，隻會拖累國家發展，被改革淘汰下崗也是遲早的事。”

　　比如銀行事業單位，後來就被民營企業推動改革了，辦完服務還得懇求客戶評價服務态度。

　　陸衡想了想，媳婦說的似乎也很有道理，摸了摸她腦袋，“你的想法是對的，不過這種事少做，怕你挨揍的時候我不在你身邊，要吃虧的。”

　　“你不在我身邊，他們也不敢打我。”蘇染把包裡的兩份工作證拿出來給他看。

　　“你說，我這兩本工作證算不算護身符?”

　　“算，算。”陸衡笑着點點頭。

　　沒想到下一刻，果然有警察找過來。

　　“同志，剛才有人舉報你們聚衆鬧事，請和我們走一趟。”

　　“誰舉報的?”

　　警察指了指身後那個經理和營業員。

　　那個經理一改剛才道歉的态度，也嚣張對警察道：“就是他們兩個破壞我們單位的口碑。”

　　果然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有這種下屬，領導也不是個好的。

　　陸衡沒帶工作證，想亮明身份，蘇染先把自己外經貿的工作證給警察看。

　　“我是來了解夜市經濟的，剛才說他們幾句是為人民群衆争取利益，希望他們提高服務質量，你們覺得以我的身份，犯得着在這裡聚衆鬧事嗎？”

　　警察看清她工資證件上的單位和職務，愣了愣，是外經貿的幹部啊，趕緊道歉：“對不起，剛才誤會一場，請領導原諒。”

　　蘇染點點頭，對那個經理和營業員道：“你們這兩個同志表裡不一，是對不起這份工作的，是哪個單位的，明天我還要向你們領導投訴你們。”

　　吓得那兩人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不知道領導來視察工作，我們一定改正錯誤……”

　　蘇染不理他們，轉身走人。

　　有一種威懾是利劍懸頂，足以吓得他們吃不好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