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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章 漫漫長夜他在的

南風也曾入我懷 唐溪 4543 2025-04-13 14:00

   從閣樓下來,陸城遇目不斜視地出了陸公館,沒有讓宋琦跟着,兀自開車離開。

   如果說陸公館是陸家曆代繼承人住的地方,那麼遠郊的陸家老宅就是上代繼承人的住處,現在是由陸老先生和陸夫人居住。老宅比陸公館還要早建立,風格大緻和清代大戶人家的府邸相似,比陸公館還要多幾分陳舊古樸的氣息。

   陸城遇将車子停在門口,老宅的管家前來迎接,主動禀報:“少爺,老爺已經睡下,夫人在茶室品茶。”

   陸城遇颔首。

   陸夫人喜歡喝茶,在老宅裡選了間窗戶對着花園的房間做茶室,除了招待親友,她平時一個人沒事的時候也喜歡在裡面獨飲。陸城遇穿過錯落有緻的庭院,一直到茶室,門敞開着,好像是在等着誰。

   他走了進去,迎面撲來一陣被燒開的泉水釋開的茶香,茶香芬芳沁人心脾,他溫聲說:“母親還是喜歡安吉白茶。”

   陸夫人跪坐在茶桌後,身上穿着米黃色的麻布衣裳,寬松舒适,再加上親手擺弄茶葉,煙霧袅袅中自有三分遠離世俗的道骨仙風,她擡頭看了陸城遇一眼輕笑:“今年的新茶,剛剛送來的,你有口福了。”

   陸城遇在她對面的草編蒲團上坐下,視線掃過桌子上的茶盒:“安吉白茶隻在天目山生長,又需要低溫保存,從那裡運到榕城還能毫發無損,看來是送的人有心。”

   陸夫人道:“是桑榆托人給我帶來的。”

   泡茶的水是用小火爐燒的,陸城遇看水開了,就墊了一塊毛巾拎起水壺,将滾燙的水注入茶壺中,話語同樣不緊不慢:“母親和桑榆經常聯系?”

   “你父親雖然有四個兒女,但是你要管理一個集團和一個家族,總是忙得無暇分身,老大和老四又在國外,平時能陪我說話的人就隻有桑榆。”茶葉緩緩在溫水中緩緩舒開,釋出微澀的味道,陸夫人眸光低垂像是在看茶。

   陸城遇卻是望着她:“聽說四五個月前母親還親自去了一趟北城,看來您真的很疼愛桑榆,隻可惜現在她已經出國工作,以後恐怕也不是多有時間陪母親聊天。”

   聽他似有意似無意提起的日期,陸夫人眸光一閃,拿起茶壺側傾,茶水經過茶漏注入公道杯,過濾掉混在茶水中的細碎茶葉,舉止從容而優雅:“那次去北城是因為喬家的老夫人去世,我去吊唁,順路看看她。桑榆還年輕,事業重要,國外是好地方,去就去吧。”

   “再過幾個月南風的孩子出生,母親您就有小孫子了,到時候我讓她常帶孩子來老宅看望您和父親。”陸城遇唇角舒開,“南風很有趣,母親您和她聊聊,也會喜歡她的。”

   陸夫人隻是笑:“是嗎?”

   公道杯均勻地往兩個茶杯裡倒入等量的茶水,白茶色澤很清淡,水晶茶杯恰好能将那抹淡綠剔透出來。

   陸城遇言語溫和:“南風雖然有時候比較随性,但是品德各方面都很好,而且我已經她領過結婚證,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城遇不求母親能立即接受她,隻希望母親能用平常的目光看待她,不要再做那些對不起她‘陸少夫人’身份的事情。”

   話題彎彎繞繞,終于還是點到了點上,陸夫人擡起頭,母子隔着袅袅茶香對視。

   陸城遇瞳眸烏黑,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深究進去還是能看到淡淡的清冷從裡面氲出來,夾帶着一家之主得天獨厚的權威:“如果南風有哪裡做得不好,母親不妨直言,她很聰明,一點就通,下次一定不會再犯。”

   “上次我讓宋琦轉告過母親,南風畏寒,像把她放進冰櫃懲戒這種事情别有下次,無論母親有

   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但是她現在懷着陸家的骨肉不容有失,母親如果暫時不能接受她,最近就不要再去陸公館,她懷孕了脾氣不好,可能會沖撞母親,再者,她也需要靜養。”

   陸夫人輕輕蹙眉,他着重強調的地方,還有他話裡話外要表達的意思,太明顯了,她凝眸:“你确定她懷的是你的孩子?城遇,一個人指責她可能是污蔑,兩個人指責她可能是嫉妒,但是如果三個人四個人甚至一群人都指責她,那她定然有錯。”

   “母親把‘三人成虎’的道理給忘了?”陸城遇淡淡的,“她是我的妻子,我說她沒有錯,她就沒有錯。”

   陸夫人唇微抿,有些不悅,但陸城遇已經站起身:“我看方管家很聽母親的吩咐,就把他調到老宅,相信他一定會盡心伺候母親,母親也就不用再向祖母借蘇姨了。”

   言畢他告辭離開。

   費了一番功夫才沖泡好的茶水還在茶杯裡,沒有人喝一口。

   陸夫人在茶室内獨坐了很久,直到蘇姨拿來一個文件袋:“夫人,檢驗報告出來了。”

   陸夫人捏着薄薄的牛皮袋,裡面是南風的羊水檢驗結果,她盯着封口處看着,眼底在那短短片刻間閃過無數種暗光,忽然,她将文件丢進燒水的火爐裡。蘇姨微微一驚,卻聽見她的聲音冷崚:“陸家不需要一個不清不白的少夫人,更不需要一個生母不清不白的長孫。”

   蘇姨凜然:“可是少爺……”

   陸夫人不語起身,離開茶桌時身體撞到桌子上沒保存好的安吉白茶,茶葉撒了一地,她看都沒看。

   ……

   翌日,南風醒來時,意外發現原本鎖着她雙手的鐵鍊不見了,手腕上磨破皮的地方也被人塗了一層薄薄的藥膏。

   她盯着手看了一分鐘,神色仍是無動于衷,起身洗漱。

   到了早餐時間,以往給她送飯的人都是梅嬸,今天卻是一個陌生的中年男子,他道:“少夫人,梅嬸被少爺叫去問話,讓我先把您的早餐送上來。”

   放在之前,看見這種陌生人南風都是直接不理會,但是有了昨天那個古怪男人和那條手帕後,她心裡多了一些想法,難得主動開口問:“你是誰?”

   他恭謙地說:“少夫人,我是公館新來的管家,姓夏。”

   新管家?

   方管家被撤職了?

   這讓南風有點意外,她記得方管家曾說過,他家三代都是陸公館的管家,在陸家算是德高望重,怎麼會被突然換掉?(132)

   疑惑歸疑惑,南風确定這個夏管家和昨天那個古怪男人沒關系後,就又恢複了淡漠。

   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南風仍和之前幾個月一樣寡言少語,陸公館也相安無事,乍一看之下好像風平浪靜。

   隻有南風自己知道,她心裡早就靜不下來了。

   但是她還要忍。

   她還要等。

   ……

   春去夏來,榕城邁入了夏季。

   南風仍然被囚禁着,她每個月隻能離開籠子和陸公館一次——那就是每個月月底産檢的時候,陸城遇也隻會在這一天出現在她面前,把她帶出去,全程看着她,檢查完了再帶回來。

   第四次産檢時,醫生看着B超單子神情有些古怪,又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别的檢查數據,臉上随之又多了一絲困惑。

   陸城遇自然留意到了,蹙起眉頭:“有問題嗎?”

   “B超檢查出胎兒的生長很緩慢,但是綜合産科檢查和宮高檢查的結果來看,卻是正常的。”醫生思忖了片刻,最後露出沒什麼大礙的表情,“可能是令夫人最近的食欲不太好吧,畢竟胎兒是否健康和母親的身體息息相關,回去後多按照令夫人的口味準備些她愛吃的

   東西,給她補充點營養。”

   陸城遇不放心地再次确認:“隻是這樣?”

   “令夫人剛懷孕的時候有過流産征兆,可能是留下後遺症,導緻胎兒生長比較緩慢,不過也沒大礙,頂多将來出生的時候瘦弱一點,後天可以補回來的。”醫生想了想去也隻有這個解釋,“放心吧,孩子還算是很健康。”

   這次産檢後,陸城遇又吩咐公館的廚房每天她的飲食少量多餐,從原本的三四頓變成五六頓,也讓家庭醫生每天都給她看一次脈象。對此南風沒有任何表示,還是老樣子,送上來就吃,吃不下就不吃,其他的由他們擺弄。

   ……

   時間進入七月,榕城也到了最炎熱的時候,梅嬸怕南風難受,每天晚上都榨一杯蘋果汁給她。

   南風喝了蘋果汁,還要繼續看書,梅嬸提醒道:“少夫人,您明天還要去做産檢,早點休息吧。”

   南風聞言一頓,旋即反應過來——是啊,又一個月了,不知不覺,她都懷孕七個月了。

   她被他囚禁了……七個月了。

   唇際緩緩釋開一抹輕嘲,她都被關習慣了,竟然覺得一個月過得真快。

   梅嬸知道南風喜歡安靜,看她沒什麼吩咐就出去了。

   南風繼續看書,因為屋内開了空調,她身上就蓋了一張薄毯子,一手拿着書一手放在腹部無意識地撫摸着,忽然,她的手一頓,慢慢垂下頭看着隆起的腹部,好奇怪……最近怎麼都沒有感覺了……

   習慣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比如她被囚禁久了竟然開始覺得習慣,明明以前她是一天都待不住,現在連一個月過去了都沒感覺。

   又比如這個孩子。

   因為是意外得來的,再加上發現有他的時候,恰好是她和陸城遇矛盾的開始,這個孩子懷了多久就代表她被陸城遇困了多久,她還因為這個孩子受了多少羞辱,所以南風自以為自己對他是沒有感情的。如果不是陸城遇拿她哥威脅她,她早就拿掉了。

   直到某一天,她在看書的時候,肚子忽然動了一下,那種感覺非常清晰,她當場就愣住了。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并且越來越頻繁,她好幾次把手掌貼在肚皮上都能感覺到了裡面的動靜。這個不是她想要留下也不被她喜歡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回應她的試探,用他的手,用他的腳,輕輕地碰觸着子宮壁來告訴她,被困囚籠她不是一個人,漫漫長夜他在的。

   或許是和生命無聲的溝通讓她動容,也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骨肉相連,漸漸的,她對這個孩子已經沒了最初的厭惡,甚至還産生了一種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微妙感情。

   換個角度來想,她被囚禁在這裡,真正陪伴她的不是梅嬸更不是陸城遇,而是這個孩子。

   隻有這個孩子。

   她的孩子。

   可是最近,尤其是這兩天,她好像……感覺不到他了……

   心裡忽然一慌,南風猛地站了起來,下意識要喊醫生,可是轉念一想,家庭醫生每天都來給她診脈,如果孩子有什麼問題,醫生不可能沒有察覺到。

   ……是她想多了吧。

   ……算了,明天本來就要做産檢,要真有什麼問題到時候一檢查就一目了然。

   南風懷揣着這個念頭,心定了定,關了燈上床。

   ……

   睡到半夜,南風忽然聽到開鎖的細微聲響。

   她在黑暗中睜開眼,床頭亮着微弱的燈光。

   周圍昏暗,一個人都沒有。

   可是剛才的确有開鎖的聲音……

   她起身走到籠門邊,用手摸了摸平時上鎖的地方,登時愣怔——鎖,真的是打開的!

   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兩個月前那條手帕。

   上面寫了五個字。

   ‘他在地下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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