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建蘭還是漫不經心的樣子，她就有些着急，“你知道外面的人都将黑妞傳成什麼樣了嗎？說她不貞不潔，又醜又難看，倒糟蹋了王文昌這個小白臉，就連底下也……”那些肮髒下、流的話，她實在說不下去了，臉漲得通紅。
“哦。”李建蘭卻不以為然，“嘴長在他們身上，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呗。”
“可是，這會令咱們的店名譽受損啊！關顧咱們的，都是這鎮上的貴女，她們定然會嫌棄的。不如讓小黑妞跟她爺爺回村生活吧，頂多以後想辦法接濟一下他們……”
“花兒。”李建蘭打斷她的話，“我們店是賣衣裳，不是賣人，黑妞如何，與咱們衣裳并無任何關聯，知道吧？那些貴女要是不幫襯我們，我就将衣裳賣到京城去！所以，一點兒都不影響的。”
“可是……”等等，她說将衣裳賣到京城？
這……
“蘭兒，你是認真的麼？京城，京城，好遠啊！”簡直是遙不可及，她從未想過，能走出石窩鎮。可見丫頭的心到底有多大啊！
“花兒，做生意呢，眼光要看長遠一點，路要走得長一點，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意和遠方，我們絕對不能自縛雙腳……”李建蘭将手伸得老長準備開始一番動人心魄的演講，可李春花卻直接說，“蘭兒，我聽不懂這些。我覺得你還是好好想想，咱這店什麼時候開起來，要做哪些準備比較實際。”
眼下她母女一直住在潘夫人家，總歸有諸多不便。而且，潘夫人他們也要去鹿城了，她不可能再厚着臉皮跟着去。所以，她心裡挺急的。
“算了，跟你說是對牛彈琴。”李建蘭翻了個大白眼給她，“總之，花兒這事你别操心了，我自有安排。”
李春花搖頭失笑。知道她仗義、心善的性子，再勸也無用，隻好說，“行行，我什麼都聽你的，行了吧？”
李建蘭與她相視而笑。
殊不知，她們這一番話，被小黑妞聽個隻字不漏。
……
等李建蘭她們出來，所有的飯菜都擺上了桌。依舊分成男女
兩桌，隻是，今日多了王大爺兩祖孫以及李春花，便顯得更加擁擠。女子這一桌，便有許多人以“擠”為由，随意夾了些菜，回房吃了。
李建蘭裝作沒看見，一個勁地給小黑妞夾菜。
可是，原本應該很餓的小黑妞卻隻是低着頭，慢慢劃拉着飯粒，仿佛魂不守舍一般。
“怎麼了？是不是菜不合胃口？”李建蘭給她夾了塊紅燒魚。
香味直鑽小黑妞的鼻孔，可她就是咽不下。腦海裡走馬觀花地出現自己被王文昌壓在身、下的場景，以及回蕩着李春花的那一番話，“不貞不潔，又醜又難看……”
“哇”的一聲，她直接吐了。
穢物噴在桌子上，好幾個女子扔了筷子與飯碗，尖叫着退了開去。又不慎撞倒他人、打翻菜盤子等，湯湯水水灑了一桌，一片狼藉。
小黑妞完全吓傻了，呆愣在原地，剛換上的新衣裳都沾了不少湯汁。李建蘭也怔了怔，回過神來忙掏出手絹幫她擦拭，“丫頭，你是吃壞肚子了嗎？”
小黑妞“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聲充滿了悲痛與絕望。
李建蘭慌了，“你别哭啊，别哭，有委屈直接跟我說，不要憋在肚子裡，好嗎？”
小黑妞不聽，隻是哭着哭着忽然一把抱住了她的腰身，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摟得緊緊的，臉上眼淚和鼻涕橫流。
然而，她這副可憐的模樣，卻令這些人更加的反感。
“瞧她那副蠢樣，也難怪會被王文昌那畜、生玷污。”
“可惜了那一身新衣裳，單獨買要三十文錢，昨晚主子才派下來給我們的，每人也才三套，她身上這套可是小梅讓出來的！”
“穢物滿身不說，還滿臉的眼淚鼻涕，全蹭主子身上了，真是惡心！”
李建蘭聽了，怒聲喝斥，“住口！”
衆女傭的話如利劍一般，将小黑妞刺得遍體鱗傷，皿肉模糊。她從李建蘭的懷裡離開，一面抽噎，一面機械地往外走，大聲喊，“爺爺，我們回家，爺爺，我們回家！”
那樣子，仿佛窮途末路之人發出哀
嚎。
李建蘭倏地轉身瞪向那群女傭，咬牙道，“她還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卻有着悲慘的遭遇，你們非但不同情，還各種冷言冷語，你們的良心呢，都給狗吃了嗎？更何況，她是我村子裡的人，我當她親妹妹一般，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們竟敢這樣欺負她，當我李建蘭是死的嗎？”李建蘭氣得皿氣不暢，頓了頓，緩過一口氣來，才冷冷地道，“今晚上晚飯誰都不許吃了，現在，給我到院子外，每個人綁兩個沙包在腿上，做青蛙跳。花兒，你幫我監督。我沒發話，誰也别想停，要是誰做不到，我明日便發賣出去。”
說完便急匆匆追了出去，卻隻看到王大爺牽着她，走向茫茫黑夜的背影。
“等一等，黑妞，王大爺！”李建蘭氣喘籲籲地追了上去。“這黑燈瞎火的，你們上哪兒去啊？先跟我回去吧。”
“不用了，蘭丫頭，這孩子鐵了心要走，我還是帶她回去的好。”王大爺道。
李建蘭不由分說就來拽黑妞的手，“那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兒啊，你們老的老，少的少，這大晚上的走夜路，多不安全。什麼也别說了，跟我回……”
“不用了，文三嫂。”黑妞遠遠躲了開去，相較于方才的驚慌失措，眼下的她冷靜地出奇，“我會照顧好爺爺的。”
李建蘭不由得來了氣，“胡鬧，你爺爺年紀這麼大了，你怎麼照顧他，你背着他走嗎？”
小黑妞咬着下唇一聲不吭，可雙眸裡卻寫滿了倔強。
李建蘭便放緩了語氣，“乖，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保證她們再也不會說你，笑話你，我方才還罰她們了……隻要等天一亮，你想走，我絕不攔你，好不好？”
小黑妞卻一言不發，掉頭就走。
李建蘭氣得直跺腳，低吼道，“好，你走吧，你走了再也不要回來了！”她自己也流淚了，很奇怪，怎麼也忍不住。感到十分難堪，便忙轉身飛奔進屋。
小黑妞望着她決絕的背影，嘴角浮現出一抹悲涼的微笑來。
文三嫂，我隻是不想讓你再為了我為難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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