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7章 開了嶺南人的眼界
第1397章 開了嶺南人的眼界
黑得發亮的柏油路如同凝固的墨河,将車隊平穩地推向北境深處。*天<=(禧?¥小%$說*1ˉ網·^ ?*最\a-新^_章′`節¤?更μ新??¨快,¨ˉ嶺南的濕熱被徹底甩脫,空氣變得幹冽清冷,吸進肺裡帶着微微的刺痛。
車窗外的景象也陡然一變:連綿的甘蔗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在秋風中翻湧着枯黃波浪的稻田。遠處山巒的輪廓硬朗而冷峻,裸露出大片灰褐色的岩石,與嶺南那終年裹着濃綠的山截然不同。
車隊駛入一處寬闊的驿站。驿站并非官家制式,青磚灰瓦砌得齊整高大,院落寬敞得能停下幾十輛大車。更讓嶺南衆人瞠目的是院牆一角矗立的高大水車,巨大的木輪被一條清澈湍急的溪流推動着,日夜不息地旋轉,發出沉悶而有力的嘎吱聲。清冽的溪水被木鬥舀起,源源不斷地注入高處的蓄水池,再通過埋在地下的陶管,流向驿站的各個角落。
“這……這水車,比咱們嶺南的榨蔗輥輪還大!”趙頭兒第一個跳下車,仰着脖子看那龐然大物,渾濁的老眼裡滿是驚奇,“不用人力,也不用牛馬,自己就能轉?水……水還能自己流到屋裡去?”他湊近牆角一根探出的、裹着稻草保溫的粗陶管,側耳聽着裡面隐約的水流聲,啧啧稱奇。×新?,完;(本·~ˉ神?{站£& ±./首|發-/
孫瘸子則被驿站屋檐下懸挂的一排排東西吸引了目光。那是風幹的整羊,去了頭蹄,表皮被風吹得緊緻油亮,呈現出誘人的深褐色,在幹冷的空氣裡散發着濃郁的、帶着膻味的鹹香。幾個驿站夥計正麻利地取下兩隻,扛進熱氣騰騰的夥房。
“整……整隻的羊?就這麼挂着?”孫瘸子舔了舔幹裂的嘴唇,他在瓊州海邊見過曬魚幹,卻從未見過如此豪邁的肉食儲備。嶺南濕熱,肉食易腐,多以熏制小塊臘肉為主。這北地的豪闊,讓他那隻獨眼都亮了幾分。
驿站大堂更是讓嶺南來客開了眼。地面鋪着厚實的青石闆,打磨得光滑。靠牆砌着一排長長的、用青磚壘砌的奇特“床鋪”,上面鋪着厚實的草席和整潔的靛藍粗布被褥。更奇特的是,這“床鋪”的磚壁竟是中空的!夥計用鐵釺撥開一處磚口,一股帶着硫磺味的灼熱白氣猛地竄出,很快又消散在空氣中。夥計熟練地往裡面添了幾塊烏黑發亮的石炭,再用泥封好口子。′x-i\n_t/i·a!n~x`i?x_s-..c_o!m?
“這……這是睡覺的地方?底下燒火?”顧思禮指着那冒着熱氣的磚床,一臉匪夷所思。嶺南冬日陰冷潮濕,取暖靠火盆,煙熏火燎,何曾見過這等将暖意砌進牆裡的手段?
“這叫‘火炕’。”一個驿站老管事正好經過,笑着解釋,“底下通着火道,燒上石炭,整鋪都熱乎!外頭冰天雪地,躺上面也凍不着!比你們南邊那濕冷的被窩強多啦!”
顧思禮和其他嶺南官吏面面相觑,伸手摸了摸那厚實的炕面,入手果然一片溫燙!想象着寒冬臘月躺在上面酣眠的景象,不由得心生羨慕。
晚飯時分,驿站寬敞的飯堂裡更是香氣四溢。巨大的木桶裡盛着雪白喧軟、散發着濃郁麥香的大饅頭,一個個足有成人拳頭大。
這在嶺南是稀罕物,嶺南主食是稻米,面食多是精細的點心。幾個嶺南書吏衙役看着那白花花的饅頭山,眼睛都直了。
更讓他們挪不開眼的是夥房門口那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鍋裡翻滾着濃稠的湯汁,大塊帶骨的羊肉在裡面沉浮,奶白色的湯面上漂浮着翠綠的蔥花和一層誘人的油花。
濃郁的肉香霸道地鑽進每個人的鼻孔,勾得腹中饞蟲瘋狂叫嚣。夥夫正用長柄勺舀起滾燙的羊湯,澆在粗瓷海碗裡事先放好的、撕成小塊的死面厚餅上,再撒上一把碧綠的香菜末。
“羊……羊肉湯泡馍?”一個嶺南書吏咽着口水,小聲念着木牌上的字,聲音帶着顫。嶺南也吃羊,多是紅燒或炖煮,這般豪放的奶白濃湯配着死面厚餅的吃法,聞所未聞。
“嘗嘗!管夠!”老管事熱情地招呼着,“咱北地的羊,喝山泉水吃沙蔥長大的,肉嫩不膻!這馍泡透了湯,吸足了肉味,那才叫一個美!”
嶺南衆人學着北地行商的模樣,領了海碗和湯勺,小心翼翼地端着滾燙的羊肉湯,找位置坐下。趙頭兒迫不及待地用勺子撈起一大塊帶骨羊肉,吹了吹,顧不得燙就咬了一口。
肉炖得酥爛,入口即化,濃郁的肉香混合着骨髓的鮮甜瞬間在口腔炸開,沒有預想中濃烈的膻味,隻有純粹的鮮美!他眼睛猛地瞪圓,喉嚨裡發出滿足的咕哝聲,也顧不上燙了,埋頭猛吃起來。
孫瘸子則盯着那死面厚餅,學着旁邊人的樣子,笨拙地用手把餅掰成小塊,泡進濃湯裡。吸飽了羊湯的餅塊變得綿軟厚重,咬一口,滾燙鮮美的湯汁混合着面香在嘴裡迸發,燙得他直吸涼氣,卻舍不得停下,額頭很快沁出汗珠。
陸家女眷們小口喝着湯,感受着那從未有過的濃郁奶香和暖意順着喉嚨滑下,驅散了旅途的寒意。
連病弱的孩子們,聞到這誘人的香氣,也掙紮着坐起來,小口小口地啜飲着大人喂到嘴邊的熱湯,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皿色。小木頭捧着比他臉還大的碗,埋頭吃得專注,小花則好奇地用勺子攪着碗裡的湯,看着那沉浮的羊肉塊和吸飽了湯汁、變得金黃的餅塊。
顧思禮看着碗裡奶白的湯和厚實的肉塊,又看看周圍埋頭苦吃的嶺南衆人,再看看驿站窗外那高聳的水車和遠處裸露的灰褐色礦山輪廓。
他端起碗,喝了一口滾燙的羊湯,那濃郁霸道、與嶺南清甜湯水截然不同的滋味,如同一個沉重的烙印,燙在了他的認知裡。
飯堂裡充滿了呼噜噜喝湯的聲音、咀嚼死面餅的厚實聲響、以及嶺南人滿足的歎息和低聲驚歎。空氣裡彌漫着羊肉的濃香、麥粉的甜香、還有石炭燃燒後殘留的淡淡硫磺味。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構成了北境給嶺南來客的第一頓、也是最深刻的“接風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