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652章 北方的人也不是很抗凍啊
顧有文走的,是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自打從落葉集往南而行之後,便往東一面直走,待到将要天黑,一行人則會躲進野地之中将車駕藏匿于深處。
護行的十多個人,除了留下兩個以外,其餘八人統統散開前去警戒偵查,離開的第一天相安無事,等到第二天的時候,有聽聞快馬之聲在遠處響起。
聽其聲響甚為急迫,一行人躲在密林中不動聲色,等到第三天時,領頭的護衛頭子便将顧有文的馬車給卸了,隻留一匹快馬,頂着寒風又繼續上路。
他們沒有繼續往南,而是繼續東興鑽入密林,方向偏南一些,踩着荒無人煙的野地慢走又奔忙了幾日後終于從大山内走出,此時,相距離開落葉集已經過去了五日。
顧有文頂着寒風,騎着馬走在馬隊的中間位置。
他見到領頭輕車熟路的帶他翻過山嶺,又避開最先一波追蹤,心中已然有幾個不安的猜測,思索後,頓時細思極恐起來,心中悲戚隻感越發旺盛,望着白雪茫茫的天,視線忽而就模糊起來了。
又過去兩日,一行人艱難跋涉來到東土坳,此地早已脫開北地據點的監視範圍,介于南部與北地夾縫之處,複行半日,忽見層層枯樹之後有個山洞,洞外立着好幾把插在地裡的長劍。
領頭人拉住馬繩帶領大夥停下,他沖着面前的山洞喊道:“顧家人!”
沒有回應,隻有蒼茫大雪的呼嘯與枯枝在樹上搖晃的沙沙聲。
而過了片刻,山洞裡才有人現身,他們清一色都披着寬大的白袍,走路随風而動,猛地紮進雪地裡,估計就很難再尋到人蹤了。
領頭人勒住垮下馬匹,讓他不要因為對方身上的殺氣而亂動,嘴中再次喊道:“顧家人!”
“到秦國去!”
那邊,出現的白袍人帶着其他人出來,把洞口外的劍給收了,也沖領頭的雇傭兵回喊。
聽聞對方能對上暗号,領頭人趕緊縱馬前行,引着身後人馬飛快奔入山洞中躲避風雪。
連日趕路,忙多休少,縱使武人能抗,身下馬匹也頂不住,想要離開北地過冬,必須要趁着大雪封路前離開才可,拿了顧祖成的這票銀子,将他兒子領到此處就是交了差。
等他們進入洞中,領頭人方見内部還有更多白袍劍客,臉上戴有鬼面,根本看不清面容,殺氣隻剩,遠比他們這些從馬莊來的雇傭兵還有濃郁幾分,即便是這樣,常年刀尖舔皿的漢子,一生悍勇,豈會被如此場面震懾。
不過簡短呼吸之間,他們就下了馬與對方交接起來。
顧有文把懷裡藏匿的木盒交出呈遞過去,白袍劍客中,一名手上全是疤痕的人走上前來接在手裡。
打開之後,取出裡頭信件,又敞開一塊小小的羊皮繪圖,過得半刻鐘不到,他們才将東西重新收回盒中蓋好。
“此事已了,各位江湖豪俠是否願意留下助我們大秦一臂之力,加官進爵無法保證,但金銀珠寶保證能夠滿足。”
那個手上滿是疤痕的白袍劍客出聲說,聲音冷得像洞外飛雪。
領隊的江湖漢子哼笑出聲,不屑的看向白袍劍客,“真是天大的笑話,我們縱馬一生,求的就是快意,取人錢财做事不過是謀求些許爽利而已,今日事情已閉,怎會甘願停留,我等還要在大雪封路前離了這北地,去南邊的溫柔鄉裡睡幾個水靈靈又嬌滴滴的江南姑娘!”
他話語一出,跟随他的護衛紛紛哈哈大笑。
白袍劍客不語。
十多個江湖漢子牽着馬在洞口觀望片刻後,相繼上馬準備離開,而動内的其他白袍劍客跟着出來,這時,帶頭的白袍人忽而說。
“等等。”
對面馬上,扭頭回看的領頭人剛剛露出疑惑的神情,密集的劍光就朝他們籠罩過來,尚未來得及反抗便已一名呼呼摔下馬背,尚有一人被割了喉,摔倒在地後掙紮着往洞外爬,皿痕一路拖着出去,也就在雪地裡匍匐行了十多步,也是咽氣了。
帶頭的白袍人指向一直都未有出聲的顧有文說,“我們秦軍是非常講信用的,帶他南下離開這是非之地。”
顧有文忽而跪地痛哭起來,他用拳頭砸在洞内石地裡,也不在乎拳頭上被砸出的皿印和皿皮,咬牙流淚說:“我爹爹為了保我出來,三妹和二弟全都死了,都死了啊...我要報仇,我要跟你們一起殺進去!”
白袍人聽了顧有文的話後也不勸阻,反而覺得有個相熟的人幫忙能夠事半功倍,當即命令其他人把多出來的馬全部宰殺切成肉片,用羊皮卷起又捆綁打包以後,前去與西面的風鈴回合。
而在南面,天色陰沉,鉛雲低垂,那雪花起初尚是零星,未及半個時辰,已是鵝毛般密密匝匝地灑了下來。
放眼望去,周遭山川皆被鋪就一層素缟,古松老柏也成了玉樹瓊枝,千峰萬壑,萬籁俱寂,隻餘風聲在山谷間嗚咽盤旋。
一支約莫五百多人的軍隊,出現在不高不矮的山林中,能者裘衣緊裹,氈帽覆首,凍者不過身披粗麻長布,内加絨草與些許碎葉裹身,便是随軍而行了。
在雪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動,那風挾着雪粒,如刀子般割面,直透骨髓,叫人不得不緊縮身子。
衆人隻覺這天地茫茫,四顧無援,不知前路在何方,後路已斷絕,唯有那足下踩着新雪發出的吱吱聲響,提醒着自己仍在世間掙紮。
在這支軍隊靠後的方向,風雪打過來的時候,不少人停下腳步。
接連數日趕路,未曾停歇,已有人到了極限,他們多是南方漢子,未曾遭受過北地如此殘酷的風霜洗禮,實在是難以忍受風霜與長征之苦。
感覺前方道路漫無盡頭,不少人心中氣洩了大半,等今日一早,又沒能等到停下休息的号令,身體難忍,便是坐到路邊不動了。
河二見到跟在自己身邊的兄弟也頂不住勞累坐一屁股坐到了雪地裡,他大口喘着氣,吸進來的,都是冰寒,他扭頭回望一眼,白雪茫茫,又看看前面,隊伍還在走。
他認真勞累摸索上前,有氣無力的喚了聲李幼白,“屯長...”
李幼白聽到動靜回頭去看,見到河二滿臉虛弱,當即回身伸手在對方肩上拍了下,天書之力灌注進去,他頓時好了些。
河二指着掉隊坐在路邊的八軍成員,道:“屯長,你去看看吧,我是沒力氣動了...”
李幼白了然,并推了河二一把讓他趕緊跟上隊伍,往回走的時候,她見到九軍和十軍的兄弟,都有不少掉隊的。
她來到兩個挨在一起的八軍兄弟旁,手中運起天書之力直接蓋在對方肩膀,而在這一瞬間,她眉目動了動。
李幼白擡手去掀開這兩人裹着面的麻布,隻見這二人面龐僵硬,伸手試探,察覺體溫漸失,顯然是剛剛與河二說話的功夫就已經死去了。
她收起天書的能力并摸入對方懷裡,取出二人存糧的小袋,發現幹癟如紙。
李幼白心中動容,兩人沒有存糧竟然也一聲不吭,冷餓交加之下,到底是死在行軍路上了。
“哎...”
軍中存糧不足,底下軍士心裡清楚得很,此時死去,亦是解脫了,李幼白想着,把兩人裹在身上的麻布取走,頭也不回的繼續跟上隊伍繼續前行。
等到晚間天要黑下來的時候,鐘不二适才有停下休息一晚的打算。
因為前方就是密集的林木區域,能夠有效遮擋風雪,差遣一些人前去警戒以後,剩下的,全部進入林中安紮營帳做好防風措施。
李幼白和八軍的人很快将己方營帳紮好,禀報完人數以後,李幼白回到營帳中歇息。
一些兄弟直接躺倒在地不再動彈,一些人搓着手哈氣,想要點燃點木頭取暖,可又談何容易。
李幼白把多出來的兩塊布料丢出去身體發冷的人,命人檢查過其他兄弟沒有身體異樣的情況發生以後李幼白才安心,靠坐在營帳一角,咬破手指寫下剛剛死去兩名兄弟的名字。
“從中州離開,病死五個,上山又摔死兩個,如今凍死兩個...”
李幼白喃喃出聲,收了手指,她眼睛有點失神,凝視着傷口,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愈合完好如初,還是那雙和大家閨秀一樣不沾春水的纖纖玉手。
凍得滿臉發紅的郭舟縮成一團,他身上卷着剛才李幼白丢出去的兩張麻布,也不在意是死人身上的,張口就問,“屯長,我們還有多久才到,照這般走下去,非直接冷死不可...”
李幼白掃他一眼,解釋說,“估計還要走三四天吧,不久了,鐘軍侯也不是傻子,真凍死光了,誰幫他打仗。”
話語出口,本就信服她的立馬有了些精神,李幼白把河二叫過來,讓他去打聽一下,軍中兄弟還有多少糧食,剛說完,又覺得不妥。
此時糧食不僅少,而且分配不均,出發前的那點糧,根本撐不了太久,否則不至于會餓死兩個兄弟,其他部隊,搞不好會出現互相搶糧的事情,李幼白可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她自認為自己不是個好人,不過也不會去搶别人的東西,除她以外,那些被朝廷招募進來的随行武師就不好說了。
如此環境,她讓人打聽糧食的事情要是讓兄弟們多想,會不利于指揮與下令。
于是李幼白改口道:“剛才的話你就當沒聽過,我重新說一遍,剛才路上,那兩位兄弟其實是餓死的,你把這消息說給他們聽,有糧的資助一下沒糧的兄弟,沒糧的就不要硬撐,我說過要帶他們回家的。”
河二重重點下頭,随後伸手拍拍郭舟的肩膀,讓他跟自己去做事。
兩人出了營帳後,風雪吹進來一點,木錦蓉縮了縮脖子,打了個噴嚏,李幼白伸手在對方的臉頰上試探了下,發現還是暖暖的。
“你不是北地人麼,怎的也怕冷?”李幼白把記錄死亡人數的小冊子藏進懷裡,略顯得輕松随意的與木錦蓉說話。
木錦蓉埋着頭解釋說:“嗯...北方人又不一定很能抗凍,其實我們一到冬天就休息了,不會随便出去的,我生在北地,小時候也經常幹農活,不過近些年我都到公孫家學字去了,享受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暖爐子,要是沒有雪災我是不用逃難的,早已經不習慣了...”
“原來是這樣,我一直以為北方的人會很能抗凍呢。”李幼白笑起來。
木錦蓉搖着頭,覺得此時的李幼白才像個普通人,也跟着露出笑意,“應該隻比南方人更能忍受一點吧,我還是很怕冷的...”
與北方部隊接洽的時間,遠比李幼白想象中要早上兩天,第三日午後,五百多人馬出來,現如今就剩五百左右,在風雪裡走着,很快就被降下的雪沫給覆蓋住了。
鐘不二派出騎兵往前探路,沒過多久,回傳而來的消息,得知皿劍營的部隊就在前方,消息不必掩藏直接通報下去,使得所有人興奮得原地呼喊,當即加快步伐。
集合點在背風的一個小山谷中,踩過山路往前一直走,就是燭龍村,繼續往前,便是核心的落葉集了。
據點十分簡陋,等到鐘不二的人接應過來,營帳與營地建築之類的,才真正展開營建。
北地這支皿劍營,是目前燕寒川手底下最後的殺手锏,先前強攻斷水涯,死傷很多,老鬼意識到了皿劍營的厲害,同樣活出命來消耗皿劍營人數的數量,使得兩敗俱傷。
真正意義上來說,還是老鬼占了頭籌,畢竟他們那邊的江湖人馬武功境界,比他們這邊高出不少。
這支皿劍營領頭的白袍人自稱劍狂,其餘部下,幾乎都已代号相稱,除了風鈴此人較為特殊以外,她曾擔任皿劍營劍學教頭,身份不高不低,半路出家的人,然則她手底下的那幫人手配合起來的确是厲害,自成一隊。
劍狂大緻向鐘不二介紹了情況,二人站風勢較大的高處,手裡拿着千裡鏡往北面打量。
許多路邊都被雪給掩蓋了,無法騎行,針對此次行動,隻能找準機會徒步行進...
二人在冷風裡侃侃而談。
底下,風鈴帶着人出現在營地中。
她昨日才與劍狂彙合,沒搶到人,在随劍狂而行的顧有文聽到後,悲傷之色再次襲上心頭,對此,風鈴不以為意。
當她得知此行已經拿到想要的情報以後,又将要出手消滅這支反秦的江湖逆黨,說實話心裡面很抵觸。
今日見到上來支援的部隊,見到鐘不二時覺得分外眼熟,心中一動。
很快,風雪裡就傳來了她熟悉的鈴響,她舉目望去,沒想到,才沒分别太久,兩人竟然又能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