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和張氏說話的功夫,柳二郎帶着兩個賬房進了屋。
最近謝玉琰與人合開香水行、購買瓷器,又讓謝七買下了五個小窯,這些小窯不值錢,但重修石炭窯和工匠工錢都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加上買了三掌櫃那些船,要不是慈雲庵的印染坊已然修葺的差不多,不用再投入太多,手裡的銀錢一定不夠用。
這還是謝七從大名府帶來許多盈餘的情形下,才能勉強應對。
賺的銀錢不少,花的卻更多。
柳二郎将賬目遞給謝玉琰看:“現在看來,隻有榷場買賣順利,花在石炭窯的銀錢才能收回來。”
榷場買賣做的好,需要的瓷器就更多,大娘子修葺的石炭窯才能用得上。
石炭窯比尋常木柴窯大,燒制本錢低,在瓷器繁榮的時候,就像一柄趁手的利器。相反,榷場出了差錯,這些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謝玉琰點點頭。
賬房将手中賬目交上去,這才退出屋子。
謝玉琰這才看向柳二郎:“明日就是殿試了,你真的不準備參加?”
殿試除非特殊情況,不能缺席,也沒有人願意錯過這次機會。不過柳二郎被牽扯進機宜司的案子中,柳會曾以病疾纏身為借口,就能讓柳二郎錯過這次殿試。
柳二郎點頭:“我與父親商議好了,準備過幾年再考功名。這幾年想跟在大娘子身邊做事,也能長長見識。”
柳二郎隻要回想起王晏看他的目光,他就覺得自己若是一腳踏入仕途中,定會為家中引來災禍。而謝大娘子讓妹妹傳話,救了他一命,這麼一比,他自然願意來幫謝大娘子。
謝玉琰道:“左尚英呢?他怎麼樣?”
柳二郎笑道:“左兄準備周全,說不得能考中狀元。”面對過生死之後,柳二郎想明白了許多事,也發現他與左尚英并不是差在文采,而是差在閱曆。
隻要他長了見識,也不一定就要當官,做什麼都能有個好結果。就像謝大娘子,她連自己的身世都忘了,卻一樣能以商賈的身份來到汴京,大殺四方。
說完這些,柳二郎道:“那陳益修必然有古怪,就是不知曉,他是韓泗那邊的,還是與關鳳林等人有關。”
“我更傾向于關鳳林,”謝玉琰道,“韓泗、三掌櫃都在受審,他們背後的人應該會暫避鋒芒,就算動手也是暗地裡悄悄安排。陳益修與關鳳林相似,都想要趁機在瓷行争一席之地。”
不管是關鳳林還是陳益修,早就籠絡了一些商賈,如果不是想要替代韓泗,不需要做這些準備。
再者他們與三掌櫃那些人做事的手段也不同。
三掌櫃用銀錢拉攏幫手為他做事。關鳳林則通過循循善誘,獲得更多的信任和跟随。
謝玉琰道:“動用人手越多,越容易露出馬腳,很快也就能弄清楚了。”
柳二郎又待了好一會兒,才從小院離開。回到柳家之前,他先去了一趟大牢,問問案子進展的如何,順便給趙仲良送些飯食。
柳二郎與趙仲良不熟悉,但兩個人有些相似之處,都是被夏孟憲派人陷害,隻不過結果不同。一個死裡逃生,一個眼睜睜看着家人慘死,相比之下柳二郎比趙仲良要幸運的多。
柳二郎将外面的事講給趙仲良:“如今孫長春他們就跟在大娘子身邊,我将你的話也帶給了他們,讓他們早晚兩次操練不斷……”
趙仲良點點頭,将一塊豬頭肉丢進嘴裡,等将飯食咽下,他看向柳二郎:“你想問些什麼?”
柳二郎這才道:“你從大牢出來之後,有什麼打算?”
趙仲良沒有遲疑:“帶保丁隊回村,這次來汴京,我隻帶了一點點人手,大部分都留在家中。”
柳二郎很佩服趙仲良,也不知道他怎麼能在幾年功夫裡,拉出這麼一支人馬。
“邊關日子難過,”趙仲良看出柳二郎的心思,“活着不容易,有些人還要養活一家老小,隻要能賺銀錢,什麼都能做。”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柳二郎:“當然不會做那些有違律法之事。”
柳二郎知曉這話也就是聽聽,真的一點錯不犯,那也是不可能的。保丁隊對付當地的山匪,從他們手中搶奪銀錢,也是觸犯律法,最多就是不傷害無辜罷了。
“其實你不回去,留在大娘子身邊,大娘子也能安排,”柳二郎道,“就是想要将保丁隊所有人都帶來汴京有些麻煩,要重新立戶。”
趙仲良咬了一口肉餅:“我們來這裡能做什麼?做工匠沒有那手藝,讓我走商……燒瓷,大娘子身邊這樣的人有的是。”
“我帶着保丁隊做護衛,也及不上大娘子身邊那位。”
柳二郎知曉趙仲良說的是蘇滿,不禁有些詫異:“他?不就是個管事?我看比起你們差許多。”
“十個我也不如,”趙仲良壓低聲音,“你不懂拳腳功夫,自然看不出來。”他與謝大娘子在船上見面時,看到了那護衛,雖然隻是一眼,卻已經足夠了。
柳二郎有些驚訝,蘇滿那不聲不響的樣子,看起來格外平常,沒想到會被趙仲良這般贊賞。
趙仲良道:“總之我不會留在汴京。沒有保丁隊的兄弟,我走不到這一步。若是為家裡人報了仇就離開村子不管他們了,那跟利用他們有什麼兩樣?”
“不如留在村中,不但能照應村中人,還能護着大娘子商隊,平平安安走過那段商路。”這才是他最有用的地方,最适合他的位置。
柳二郎順着趙仲良的話往下思量,從汴京往榷場的商路,必定極為重要,大娘子會在這上面花費許多人力物力。可見趙仲良的保丁隊會在短時間内得到擴張,手裡有了人,就能做更大的事。
将來無論大娘子能做到哪一步,趙仲良都是最得力的人手之一。
柳二郎有些羨慕趙仲良,這麼快就有了一席之地,而他自己好像還沒有個明确的方向。
收拾好食盒,柳二郎從大牢裡離開,走到院子裡時,剛好迎面遇到了王晏。
王晏帶着人快步從柳二郎身邊經過,登時帶來一股肅殺之氣。
不知是不是錯覺,柳二郎覺得王晏神情更加冰冷,好像……對他更不滿了。柳二郎皺起眉頭,他實在想不明白,到底哪裡惹到了這位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