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目光一冷,她也知道這麼做會冒險,但吳老爺知曉的太多,他活着對尊首和二娘子不利。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教中那些掌權之人,對二娘子的身份早就有所猜測,畢竟許多人都知曉當年尊首與謝易芝的事。
要不是吳老爺手中沒有證據,現在八成已經告到了朝廷那裡。
不過,這種事到底遮掩不住。
就算在教中時,二娘子沒露出過真容,但凡事就怕查。
春熙猜測,現在的吳家并沒有得到朝廷的信任,隻要她這時候從中作亂,讓朝廷對吳家起疑,那吳老爺說的話,自然也就沒人會在意。
當然她也不會再給吳家人背叛的機會,她要趁機永絕後患。
她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最近淮郡王的舉止也透出幾分怪異,不但不來府中向周夫人請安,秦王妃也許久沒讓二娘子去王府做客了。
這還在其次,最讓她焦心的是,淮郡王私底下開始關切謝玉琰。
一個有婚約的郡王,會當街攔着寡婦說話,坊間因此傳出多少閑言碎語?春熙覺得淮郡王是有所覺察,或者……起了疑心。
“去吧,”春熙吩咐繡娘,“照我的安排去做。”
繡娘應聲,急忙下去安排。其實在繡娘心裡,總覺得春熙疑心太重了些,興許吳家沒有反叛聖教,但她不敢去說。
連她都知曉,尊首與吳家這些人有嫌隙,尊首找個借口除掉吳家這些人是早晚的事。
繡娘出了繡坊,在街角的僻靜處找到了劉達和劉吉,将春熙的話說了一遍。
劉家兄弟不敢耽擱,立即出城而去。
劉吉看着大哥低聲道:“如果吳老爺說……沒有背叛聖教呢?我們該怎麼辦?還要回城再傳消息?”
劉達平日裡想得更多些,他思量片刻給弟弟解疑:“你還沒看出來?以吳家在教中地位,豈能這麼草率就定了他們的罪名?”
劉吉若有所思。
劉達道:“尊首不想吳家父子再活着,他們到底做了些什麼,根本不重要。”
劉吉恍然大悟。
有些話不管是尊首還是侍法者,都不會與他們說清楚,他們隻有自己猜測。猜對了,做得好,才能得到升遷。
劉達就是靠着這個,在汴京站穩了腳。
“好好做事,”劉達道,“隻要趁亂殺了吳家父子和謝氏,定會得到獎賞。”
劉吉點點頭:“我都聽大哥的就是。”所以他們也就不用真的去查,吳家父子到底有沒有投靠朝廷了。
……
宮中。
王晏将手中奏折遞給内侍,站在殿外等待官家召見。
淮郡王剛好當值,他有意走到王晏身邊,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現在已經出城了吧?”
王晏沒說話。
淮郡王道:“我以為你會設法阻攔,眼下這個關頭,定有人手埋伏在石炭窯。”
王晏神情依舊從容:“郡王爺還是擔心一下自己,汴河河道淤塞的情形比往年都要嚴重,我查看公文今年初春,官家命禁軍前去協助疏浚,郡王爺就在其中。一會兒官家問起此事,郡王爺要如何辯駁?”
淮郡王面容一僵,不過很快就恢複尋常模樣,就似一陣風從他臉上拂過:“上遊治沙不力,下遊疏浚不當,都可能會造成河道淤塞。要仔細查查到底是誰失職,希望官家能将這差事交給我,不管是自證,還是找出症結所在,我都會盡全力。”
王晏道:“能否拿下這差事,就看郡王爺的了。”
淮郡王想一想,忽然又是一笑:“這該不是你故意給我找的活計吧?好讓我分身乏術,不能顧及其他?”
“鶴春,你的心眼兒何時變得這般小?”
王晏沒有回應的意思。
淮郡王接着道:“我早就說過沒有那個心思,即便她回到謝家,恢複二娘子的身份,我也不會請太後娘娘重新賜婚。”
“你還是想一想,如何過王氏那一關。”
如果謝易芝有問題,王家絕不會讓謝家女進門。
反過來,謝玉琰沒能恢複身份,就是一個嫁過人的商賈,王氏更不會應承這門親事。
王晏淡淡地道:“她的身份如何,與旁人不相幹,于王氏如此,于我也是一樣。”
看到王晏那笃定的目光,淮郡王的笑意漸漸收斂。
王晏微微擡起頭:“我科舉頭名入仕,靠的也不是王氏一族。我心悅誰,想要與誰白首,同樣不需别人來指點。”
王晏說完話,剛好内侍出來道:“朝請郎,官家召您入殿。”
王晏擡腳向前走去,淮郡王看着王晏的背影,半晌才道:“還真的……能讓人……什麼都不顧了?”
一個内殿直班走過來,聽到隻言片語忙道:“郡王爺在說什麼?”
淮郡王道:“沒什麼,就是覺得……有意思。”
……
城外。
謝玉琰下了馬車,帶着人走進瓷窯。
謝子紹已經帶人将石炭窯中的匣缽取了出來,見到謝玉琰他也露出笑容。
“如何?”謝玉琰道。
謝子紹道:“燒出的成品沒有預想的多,但也足夠了。”
他們從各地瓷窯借來了匠人,讓匠人們将平日用炭窯燒制的瓷器,改用石炭窯燒制出來。為的就是讓各個瓷窯的窯主,清楚地看到他們若是采用石炭窯,能得到什麼樣的瓷作。
推行石炭窯的時候,有許多質疑之聲,許多窯主覺得祖輩傳下來的手藝,就該用最傳統的燒制技藝。現在燒制好的瓷器擺在他們面前,他們也就能看得更清楚。
兩種瓷窯必然各有長處、短處。
不必投入太多銀錢和精神,就能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也就能更容易抉擇,到底要不要修葺石炭窯?
“走吧,”謝玉琰道,“進去看一看。”
各地的窯主早就已經迫不及待,聽得這話,加快腳步往石炭窯中走去。
他們在人群中搜尋,找到自家的匠人詢問結果如何。
“東家,那石炭窯真的很好,我們瓷器用石炭窯燒制出來,與炭窯完全不同。”
“與炭窯不一樣,總之各有各的好,東家一看便知。”
謝玉琰停下腳步,看着窯主和匠人前往查看自家的瓷器,現在這時候,已經用不着她開口說什麼了。
現在她關切的反而是吳家人。
“他們來了嗎?”謝玉琰看向蘇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