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榮沒明白湯興的意思,但兩個人在一起相處許久,他相信湯興的抉擇,于是轉頭就吩咐老卒,讓所有人起身。
很快衆人就套好了騾子,将貨物搬上了車,一同往官路上走去。
“還有姚大甯,”陳榮突然想起來,“快,去村中喊他。”
聽到姚大甯的名字,湯興皺起眉頭,片刻後他提起木槍走向那“山匪”。陳榮見狀立即跟上前。
“你這是……”
陳榮剛說到這裡,湯興手上施力,将木槍徑直刺入了那人的兇口。
陳榮完全愣在那裡,湯興到底怎麼了?睡一覺起來就變成了這樣,像是中了邪一般。
“不是要留着審問的嗎?”陳榮還是問出口。
“沒必要審了,他不會說的,”湯興說着抽出木槍,看也不看那人一眼,“如果你落入别人手中,會出賣大娘子嗎?”
陳榮立即搖頭。
所以留着這些人也沒用,再者他已經從這人身上看出了端倪,這就夠了。
湯興道:“他們是官兵,就算現在不是,從前也入過軍營。”但他更傾向于這人如今就在哪個衙署或者大營中。
陳榮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就憑這個?”
湯興颔首:“你知曉大娘子為何讓我們來走商路嗎?”
這話說出來,陳榮就不再追問了。
商路不好走,即便準備的再周全,路上都有可能會出事,如果隻是吃苦耐勞就能将商路拿下,謝大娘子不用讓他們來,繼續用楊家的商隊就好了。
但大娘子特意讓湯興從汴京趕到大名府,又讓他與湯興一起帶隊,不光如此,提前給商隊漢子的家眷安排好活計,讓他們沒有任何顧忌。
大娘子曾與湯興說過,選人入商隊的時候,不用非得與鄉會用人一樣……必須手上幹淨,所以陳榮才挑選了幾個山中的流民進來。
流民在山中的時候,為了活命曾販賣過私鹽,這可是有違大梁律法的事,但隻要沒被朝廷追究,他們也不會揪着不放,當然作奸犯科這樣的人肯定不能用。
為什麼要用這些人?因為……注定有些事不能用常規的法子解決。
湯興的敏銳,他和流民随時都能一搏的勇氣,可能會決定他們能否順利走通這條商路。
“拿好了木槍和利器。”陳榮吩咐一聲。
湯興沒有功夫仔細與陳榮講眼下的情勢,但他覺得,昨晚的那場殺戮就是個圈套。
如果那些“山匪”其實就是官兵的話,那麼他們隻要出來應對,就說不清楚了。搶掠村子,殺戮村民,與官兵沖突,這些罪過可能都會落在他們身上。
别看有那麼多村民目睹了昨日的情形,但隻要将他們都殺掉,誰又能來為他們作證?可他們又不能将所有村民都帶走。
那村子剩下太多老弱婦孺,他們不可能護這些人周全。
湯興想來想去唯有一個法子,他們立即離開,他們走了,村民才可能會平安。
很簡單,他們等待朝廷兵馬前來,村民就會眼看着朝廷的人帶着他們離開,若是他們反抗,官兵必然向他們動手,村民就會親眼目睹一場栽贓,這樣一來,哪裡還有活路?
他們先走了,官兵想要動手就得一路追蹤,到時候再出什麼事,誰也不知曉,官兵隻需随意編排,沒必要大開殺戮。
當然,他也不敢肯定就是這樣的結果。
那些人真要殺人,他也沒法子,但村民總比和他們在一起要安全許多。
也有可能是他疑心太重,那麼頂多讓官兵多追幾步。
湯興道:“如果衙門的人在午時之前來到這裡,八成就有問題。反之,來的越晚,我們越不必驚慌。”
衙門辦事一向規矩繁雜,先經過胥吏才能見到官員,等到出發再過來,最快也得磨蹭到午後。
可若是昨晚就有人去報信,再調動人馬,很快就能趕到。
陳榮點點頭,他立即想起來:“我們走了,村子裡還剩下那些‘山匪’要怎麼辦?”
湯興道:“将他們帶走,路上都殺了,朝廷問起來,就說他們企圖逃竄。”
留下活口不是好事,“山匪”僥幸逃脫,一定會報複,這些人先要向手無寸鐵的村民們下手。
“還要選一個人,悄悄回去送消息,”湯興道,“不管我們能不能順利脫身,都必然會惹上麻煩,還得大娘子和郎君想法子。”
至于這些貨物,沿途肯定遇不到社倉,隻能先帶着,沿途遇到合适的地方,也可藏入山中一些。
不過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到底能不能做成這些事,隻能邊走邊看。
衆人到了村子,發現還沒看到官兵,登時松了口氣,至少還有逃走的機會。将“山匪”帶着,叫上姚大甯,就動身往前而去。
湯興也不是随随便便做的決定,如果能離趙仲良近一些,就能得到保丁隊的幫助,哪怕先藏入山中也好,總之要想方設法争取時間。
這裡離汴京那麼遠,想要等到大娘子派人來幫忙,好像……很難實現,但他也得試一試,不能束手就擒。
商隊才走了半個時辰,湯興就聽到了馬蹄聲響,他面色微微一變,立即看向陳榮:“看來,我料想的沒錯。”
“現在開始,咱們就得逃命了,想方設法别被那些人捉住。”
……
夏大郎看着鄭文煥:“他們離開了村子?”
鄭文煥颔首:“本來說好了回到營地歇息,等衙署的人來問完話再走。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改了主意。”
他們在村子裡安插了眼線,商隊走了之後,眼線就立即将消息傳了出來。
“還将我們的人都帶走了。”
鄭文煥說的自然是昨晚被拿住的那些人。
夏大郎面色難看:“兵馬怎麼還不到?不是昨晚就讓人去送消息了嗎?”
“哪有那麼容易,”鄭文煥道,“既然要将放火屠村的罪名栽贓給他們,就得調用信得過的人手。”人也不是從地裡長出來的。
夏大郎面露不滿,可惜隻能忍着,他手裡沒了官職,無法動用自己的人手,現在就隻能依附于東家,聽這些人的安排。
夏大郎道:“剩下的人,現在先去阻攔商隊,拖到援軍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