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滴滴滴……一條直線
2024年八月,某三甲醫院腫瘤科病房内。
1970年八月,京市廠區醫院病房内,醫生,護士也忙做一團。
九重天外,蓮花仙子站在宮殿的鏡子前,正在看着什麼。
……
四人間的病房,住滿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占一個。
許迪,年芳四十四,占了個中。病房裡,還有一個年近七十和一個二八年華的,她不上不下,算是中年。
近四年的放療,化療,原本烏黑的頭發已經所剩無幾。
曾經煩惱不已的肥肉,沒用任何手段,自己消失了。
“把鏡子給我照一下,最後再看一眼自己的樣子。”
床邊陪着許迪的是她的兒子李浩宇,22歲了,七月份大學畢業的,還沒來得及找工作。
“媽,醫生說還有希望,你不要說喪氣話。”
許迪沒有吱聲,看着鏡子裡的自己,之前圓潤的臉龐已經枯瘦蠟黃,沒有脂肪撐着的面龐,真是吓人。
透過鏡子,許迪想着二十多年前的自己是什麼模樣,隐隐約約,仿佛看見那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青春靓麗。
許迪是八零年生人,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又不想留在村裡種地,跟着同村人去了城裡,在服裝廠踩了兩年縫紉機。
二十歲那年,哥哥打電話來,爸媽讓她回家相親。
兩個人選,一個是隔壁村的王輝,在部隊當兵。
一個是縣裡的公務員李凱,工作穩定,家裡有房有車(摩托車)。
許迪對軍人有好感,覺得他們有責任心。
但是哥嫂和父母都覺得當兵的,常年不在家,家裡有什麼事都指望不上,當軍嫂,太辛苦了。
許迪年輕,想着自己以後獨守空房,一年到頭見不到丈夫幾次,心裡害怕,最後選擇了公務員去相看。
相親過程很簡單,雙方見了面,李凱長相,身高都是普通人的标準。
許迪雖說沒有正式工作,但是一米六多的身高,長得也不錯,雙方第一印象都還行。
相處半年多,雙方父母商量結婚的事情,許迪從此步入婚姻生活。
結婚以後,許迪發現李凱什麼家務也不會做,而且沒有那個意識,他也需要做家務。
許迪工作之餘,還要負責家裡一日三餐,收拾屋子,洗衣服。李凱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會扶的選手,隻會喊“許迪,油瓶子倒了!”
日子過得不順,許迪每每都氣得不行。
許家是農村的,男人不做家務,都習以為常了。她爸媽說她太斤斤計較,李凱掙錢往家拿,還計較那麼多幹什麼。
許迪抱怨的話說到一半,被堵了回去。
後來,孩子出生了。
李凱也沒有當爸的意識,想起來,逗逗兒子,都不帶超過十分鐘的,他就煩了。
從懷孕到生産,許迪都是一個人産檢,一個人準備孩子用的東西,偶爾婆婆會過來,也是隻動嘴不動手。
兒子從小到大,吃喝拉撒,生病住院,都是許迪一個人在張羅。
她曾經無數次想離婚,可是兒子哭,老人勸,她有苦難言。
在世人眼裡,李凱不賭不嫖,工資全數上交,多好啊!
隻有許迪自己知道,一個人的日子有多苦。
明明那個人是丈夫,是父親,卻沒有盡到做丈夫做父親的責任。
一次次的争吵,一次次的生氣,許迪每每都覺得心口疼。
後來,智能手機普及了,李凱的生活除了上班就是躺在沙發上刷手機。
兩個人住在一個屋檐下,幾乎沒有什麼交流,就連夫妻間的房事,都變得可有可無。
就這麼忍着,氣着,許迪在幾年前查出了乳腺癌晚期。
她以為自己心髒會出毛病,總是氣得心口疼。沒想到,出毛病的是乳腺。
手術,放療,化療,李凱用工作當借口,把這些事都扔給許迪娘家人。
堅持了三四年,許迪累了,娘家人跟着折騰這幾年也累了。
兒子大學畢業了,她也沒什麼牽挂了。
在生命的最後,許迪在加護病房,身上連着的監護儀,發出滴滴滴的叫聲,顯示屏上,出現了一條直線。
許迪在彌留之際,想的是,如果當初,她選擇隔壁村當兵的,生活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每每想起癱在沙發上刷手機的李凱,就恨不能自己一個人帶孩子在家,老公常年不在家也好過在家卻什麼都不幹的好。
最起碼,眼不見心不煩。
與此同時,另一個時空的醫院裡,醫生也在搶救。
“劉醫生,病人沒有呼吸了!”
“我看看,趕緊急救。”
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迅速的給床上的病人做着心肺複蘇。
床上,少女蒼白的臉,有一度失去了皿色,心髒也短暫停止了跳動。
腦子裡有一個聲音在呼喚着:
“蓮花玉女,你的曆劫結束了,該返回九重天了。
蓮花玉女,你的曆劫結束了,該返回九重天了。”
……
“有呼吸了,有呼吸了……”
小護士激動的連喊好幾遍,眼淚都出來了。
這女孩太年輕了,要是沒救過來就太可惜了。
醫生停下來,拿過聽診器,聽了聽女孩的心髒,雖然還有些弱,但是已經開始跳動了。
“都散開,讓病人好好休息,王護士,你看着病人,一會問一下她的家庭情況,盡快通知家屬。”
“知道了,劉醫生。”
王護士抹了一把眼睛,用手摸了一下女孩的額頭,還好,沒有發燒。
躺在床上的女孩,已經不是原來的女孩了。
許迪來的時候,正好聽見那句“蓮花玉女,你的曆劫結束了,該回九重天了。”
她還想着,難道自己死後還能做夢,這是夢到哪部修仙劇了。
接着,她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吸了進去,瞬間,她感到兇口疼痛,有人在按她兇口。
腦子裡,有了很多畫面。
美輪美奂的九重天,漂亮的宮殿,美得無與倫比的仙女,一邊伺候的金童玉女。
很有年代感的筒子樓,梳着兩根麻花辮的少女。
打碎了琉璃盞的玉女,被罰去人間曆劫。
呱呱墜地的女娃,會走了,上育紅班了,上小學了,初中畢業了,上高中了。
……
許迪感覺自己看了兩部不同題材的電影,一部修仙的,一部年代的。
“姑娘,你現在怎麼樣,能說話嗎?你家是哪裡的,父母在哪個單位,我去聯系她們,你衣服還濕着呢。”
許迪看着笑容可掬的護士,腦子其實還有點懵。
“京市紅星機械廠,我爸許大鵬,電話……”
許迪覺得這這些不是她說的,但是,她能感覺自己張嘴了。
心很亂,她閉上眼睛,想要好好捋一下,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