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鵬雲弓着身子搬來黃花梨圈椅的模樣，活像舊時戲園子跑堂的。
縱是見慣世面的賓客們也啧啧稱奇，十分鐘前誰能想到主桌竟擠得連吳家家主都得現搬椅子？
宴會廳暗流湧動，各桌賓客早把筷子撂下了。
主桌那頭坐着張家家主、呂氏掌門、三大杏林泰鬥，這會兒又添上吳天養，活脫脫天城權貴名人堂。
有年輕後生掰着手指頭數：“張吳呂三家全齊了，武閣和回春堂坐鎮，狼天集團老總作陪……”
“二流世家的宴席擺出頂級财閥年會的排場。”
鄰桌老者拈須感慨：“要不是親眼見着，說出去誰信？”
水晶吊燈晃得人眼花，滿室珠光寶氣裡飄着絲荒誕，楊家這場宴，怕是要寫進天城世家野史了。
現場響起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真是楊意請來的貴客？不是說她連個客人都請不動嗎？”有人壓低聲音嘀咕。
鄰座與楊家交好的賓客接茬：“這事兒透着蹊跷。楊家的情況我最清楚不過，楊意自從跟應韶霖結婚，早被踢出核心圈了。
現在楊家當紅的是楊鵬雲，喏，就那個忙着給吳天養搬椅子，死皮賴臉杵着不走的，聽說老爺子把重要人脈都交給他了。”
“這不擺明了嗎？”
後排有人嗤笑：“楊意要真有這本事，楊家至于混了二十年還在二流圈打轉？”
“說得對！那這些大人物真是秦峰請來的？他不是天城人，還是倒插門女婿吧？”
“這更離譜啊！外地女婿能請來這麼多大佬？”
“要我說啊，今兒這事壓根不合常理！楊家的場子什麼時候見過這陣仗？”
“管他呢！過了今晚楊家可就飛黃騰達了。楊意當家主闆上釘釘，老爺子能安心退休了。奮鬥一輩子不如孫女一晚上。”
主桌上觥籌交錯，場面火熱。
秦峰往那兒一坐，平時端着架子的西門海和張鎮都變得平易近人，大夥兒扯着閑篇其樂融融。
“大伯怎麼還在這兒站着？您那桌客人不招呼了？”
秦峰轉頭看向杵在旁邊的楊鵬雲。老爺子本來也在場，到底拉不下老臉提前離席了。
楊鵬雲倒是自在得很，搶着給張鎮斟酒，替柳落落拿飲料，把服務生的活全包了還樂此不疲：“都是楊家的貴客，我招呼哪邊不是招呼？大家盡興就好。”
秦峰放下筷子：“舅媽接掌楊家，您沒意見吧？”
“這話說的！我舉雙手贊成！”
楊鵬雲嗓門都高了八度：“有小意當家，咱們楊家才算找到明燈了！”
這态度轉得秦峰都愣了下，暗歎這人倒是識時務。
楊鵬雲心裡門清：自己當家頂天保住二流地位，可要是楊意上位，單看主桌上随便哪位大佬擡擡手，楊家沖進一流圈子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等老爺子退了，自己照樣是楊家二把手——一流世家的二把手，可比二流家族的掌舵人風光多了。
這筆賬，他算得比誰都明白。
雖然在這裡當服務員，但楊鵬雲心裡還挺美，畢竟能侍候這麼多大佬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機會。
不過這會兒他總覺得後脊梁發涼，好像漏掉了什麼要命的大事。
“到底是啥事來着？怎麼死活想不起來。”
他正撓着頭皮犯嘀咕，外頭突然又傳來迎賓的吆喝聲。
宴會廳裡吃飯的衆人齊刷刷放下筷子，幾十道目光全紮在秦峰身上。
大夥兒互相交換着眼神：鬧呢？這個點兒還有貴客上門？
秦峰筷子懸在半空直皺眉，該來的早就到齊了。要說别家請的主兒，這時候才露臉的除非是跺跺腳的皮顫的主兒。
可今天這日子各家都門兒清，誰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楊鵬雲突然渾身一激靈，終于想起那件要命的事，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那邊宋易輝昨兒憋了一肚子邪火。
本想在女神面前秀把箭術，結果被秦峰那小子攪了局；
想用強又翻了車，真叫喝涼水都塞牙縫。
晚上逮着倆辣妹瀉完火倒頭就睡，哪成想夢裡頭剛把楊默默按床上要辦事，突然冒出個黑影照着他褲裆就是一腳。
“操！”
宋易輝大清早掀了被子就罵娘。瞅着身邊倆妞越看越膩歪，滿腦子都是楊默默那勾人的小模樣。
他啐了口唾沫：“準是秦峰那孫子給膈應的，今晚楊家宴會是吧？老子非當衆扒了他的皮！”
雖說楊立維通知五點開席，這主兒硬是拖到六點才慢悠悠出門。
按他計算：堂堂一流家族大少爺駕臨二流家族的場子，那不得是全場起立鼓掌的排面？
宋易輝特意卡着點姗姗來遲。他尋思等滿堂賓客到齊再登場，這排場才襯得起自己身份，順帶能讓秦峰那小子當衆出醜。
“宋易輝，宋家來的。”
他昂着下巴對門童報上名号，手指不自覺地轉着車鑰匙。
本以為會看到對方誠惶誠恐的模樣，哪知門童眼皮都沒擡：“稍等，給您通傳。”
宋易輝不甘心又補了句：“宋家！天城一流世家的宋家！”
門童筆尖在登記簿上頓了頓：“知道，宋公子裡面請。”
待他走遠才嘀咕：“又不是家主親臨，擺什麼譜？”
宴會廳裡正觥籌交錯，侍者通報聲像石子投入深潭。
“宋家來的是誰？”
“好像是個旁支少爺。”
“那比賈家公子還差着輩分呢。”
幾桌賓客交頭接耳，筷子都沒停。
要擱往常，楊家嫡系至少得起身迎一迎，可如今見識過武閣長老、回春堂聖手的陣仗，誰還稀罕個二流少爺？
宋易輝邁着六親不認的步子跨進廳門，卻見滿場目光蜻蜓點水般掠過他。
正舉杯的繼續舉杯，夾菜的接着夾菜，連主桌楊家人都在專心啃蟹鉗。
他使勁揉了揉眼睛——這和他預想中衆星捧月的場面差了十萬八千裡。
宋易輝站在宴會廳門口太陽穴直跳，剛才門童明明通報過他的身份，怎麼滿場賓客連眼皮都沒擡？
他再三确認這是楊家宅院沒錯，此刻卻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原本壓着火氣來的青年臉色逐漸結冰，手指關節捏得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