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裡,黎昭群倒是聽話地去擺攤了。
他識文斷字,又白凈斯文,雖然看著貴氣十足,但也瞧著沒什麼威脅性,故而也有人願意去找他寫信。
他寫信便宜,隻要三個銅闆,偶爾給幾個雞蛋,他也勉強答應了。
故而一時間,生意還算是不錯,每日裡也能有十文錢的收益。
雖然對比著房租和日常花銷而言,實在是太少了,但也是個好的開始,積少成多。
黎昭群倒也很是滿意。
他也並非是有野心之人,從前在府中都是家人給他鋪路操心,如今私奔後,雖然吃了些苦頭,但紅楓也是個靠譜的人。
一時間,他日子過得還算是和美快活。
當然,在冷風裡寫字,還是有那麼點不愉快的。
至於紅楓,既然說開了,他每日裡在家寫艷情小說,再畫些配套的圖畫,雖然也很累,但總算是收益還是喜人的。
唯一一點不好的,大概是隔壁那位孫橋橋姑娘了。
兩家挨得近,她似乎很擅長做吃食,每日裡都能聞到隔壁做吃食的飯香味。
譬如今日,才到午間,紅楓就聞到一股濃郁的香味,是油炸的味道。
紅楓的肚子都不由咕咕叫了起來,他擡頭望了望天色,估摸著也是晌午了。
他嘆了口氣。
時間過得真快,又得去準備午飯了。
就算是他不吃,晚些時候黎昭群回來也得吃。
沒辦法,外頭的吃食實在是太貴了。
而紅楓身為南風館的頭牌,琴棋書畫精通,同樣的,女紅廚藝亦是有學過,這都是必備的技能。
從前他總是嫌棄這些東西弄髒他的手,卻被壓著花了大力氣去學,如今倒是得多謝樓子裡的嬤嬤和公公,好歹是叫他有了吃飯的手藝。
這般想著,他起身打算去廚房,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
紅楓蹙了蹙眉頭,眉心皺成山字,心裡有些排斥,但眼看敲門聲不停,他咬了咬牙,還是走了過去。
鼓起勇氣打開,結果就對上一張笑眯眯的燦爛笑臉,以及一碟子噴香的食物。
紅楓一愣:「……」
孫橋橋揚嘴笑著,探頭道:「紅楓公子,沒打擾你吧?前頭我家鄉的親戚送了些藕過來,我就給炸了藕盒。」
「這做得有些多了,就給你們送了些過來。你且嘗嘗好不好吃?」
紅楓抿唇,警惕地對上孫橋橋的目光,推拒道:「不必了,太麻煩了。」
「誒。」孫橋橋見他抗拒,忙解釋道:「不麻煩不麻煩,都是自家的東西。」
「也沒什麼錢財,就是費了點功夫而已。」
「我們家就我們姐妹兩個,也吃不完,這個就給你和你哥哥吃,快拿著吧!」
說完,她把碗把紅楓手裡一塞,就揮著手,笑盈盈地快步跑回了自家院子
。
門哐當一聲合上了。
紅楓:「……」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碗,裡面的藕盒表面炸得金黃酥脆,撲鼻的香氣。
他方才聞到的就是這個味道。
他抿了抿唇。
這時,就見黎昭群捂著肚子,嘀嘀咕咕的回來了,擡頭見到站在門口迎接自己的紅楓,他眼眸陡然一亮,搖著無形的尾巴就迎了上來。
「紅楓,你在等我麼?唔,你做了什麼,聞著好香啊!」
他邊說著,邊伸手從碗裡撚了一塊藕盒,就砸吧砸吧地吃了起來。
紅楓甚至都沒來得及阻止,隻能臨時吐出一句:「……先洗手……」
「哦。不妨事的!」黎昭群現在小少爺的習慣減少了很多,他不以為然地擺手道,「吃完再說。」
「唔,這個真好吃。表皮是酥脆的,蓮藕脆生生的,裡面還夾了肉,吃下去還一點都不膩。」
他吃完一塊,還有點意猶未盡,忍不住誇讚道,「紅楓,你手藝真好!」
先前紅楓都是做些簡單的日常飯菜,還是頭回吃到這般可口好吃的飯菜。
紅楓把碗塞到他懷裡,面無表情的轉身,「不是我做的,是隔壁送的。」
黎昭群愣了愣,看了隔壁一眼,驚詫道:「這孫姑娘還有這等手藝啊!誒,紅楓,我們中午吃什麼?」
他也知道,這不能當主食吃。
紅楓回頭,冷冷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清湯掛麵。」
黎昭群:「……啊!」
他忍不住皺起了臉,低低嘆了口氣。
哎,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驀地,他擡起頭,期待道:「紅楓,不如我們去酒樓吃一頓吧?我們都許久沒出去打牙祭了!」
紅楓冷笑一聲,「你今日賺了幾個錢?夠付酒樓一個菜錢否?」
黎昭群漲紅了臉,訥訥地低下頭。
紅楓沒有心思哄他,他這會子也疲憊得很,不管是手還是頭,都是隱隱作疼的。
他轉身進了竈房,準備生火煮麵。
他當然可以做些別的吃食,但一來費時,二來費力,三來又費錢。
倒不如簡單的吃些。
這面是早上和好的,如今隻要擀麵下面就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費了不少力氣才做了兩碗麵條。
麵條裡都沒打鹵,隻飄了幾片青翠的塔塔菜。
黎昭群從前是從沒吃過這般素的面,不說蟹黃面,他從前最基本吃的都是蛋花滷肉面,清湯都是吊了一晚上的高湯所制的。
而不是這般輕輕淡淡的水。
他挑起麵條,看了眼神色冷凝的紅楓,也不敢說話。
他總覺得最近紅楓變了。
都不如從前溫婉可人了……
哎!
他埋頭吃面,好在就著藕盒,吃得還算是可口。
紅楓沒有動那碗藕盒,隻低頭靜靜吃面。
接下日子裡,孫橋橋似乎打開了什麼開關,隔三差五的來送吃食。
從藕盒到紅燒肉,再到紅燒雞,一次比一次貴重,也一次比一次好吃。
就算是紅楓拒絕,她也是敲敲門,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跑了。
紅楓倒是想過隨她去,不開門便是,可想起小姑娘那張亮晶晶的眼睛,還是會去開門。
偶爾黎昭群回來得早,就是他去接,兩人還能細緻的聊上兩句。
黎昭群不比紅楓,對著那孫橋橋,倒是很願意多聊些,偶爾兩人還會發出開心的笑聲。
這時,紅楓就會冷冷地擡頭,望著門口,若有所思,淡淡不語。
時間長了,孫橋橋似乎有所感,就不怎麼跟黎昭群說話了。
黎昭群不解地問過紅楓,「紅楓,你不喜歡孫姑娘麼?」
紅楓不答反問道:「你喜歡她?」
「她是個善良好心的姑娘,誰不喜歡她呢?咱們兩個都頗得她照顧!我才敢跟她提及,她手藝好,你每日做飯實在是太辛苦了,不然讓她給咱們做飯,咱們也能付些飯錢,這樣一舉兩得……」
黎昭群嘆息道:「我聽說,她們姐妹兩個父母雙亡,如今就她一個人辛苦帶著自己的妹妹。」
「那隔壁的房子也是她爹娘留下的,她叔叔家還總是覬覦著,想著把她們姐妹賣了換錢,再把房子奪過去。」
「這孫姑娘兩人活著也挺不容易的。」
紅楓聽他長籲短嘆的心疼話語,冷冷地望著他。
黎昭群若有所悟,忙解釋道:「誒誒,我不是那意思。我說的喜歡不是那個喜歡,我這心裡自是隻有你的,我說的是……」
紅楓懶得聽他辯駁,轉身往回走,拋下一句。
「隨你。」
他這般惡劣的態度,就令黎昭群頗是為難。
但秉著給紅楓減負的想法,黎昭群還是打算請孫橋橋給自家兩人送飯。
至於飯錢,他就從自己每日裡賺的錢裡擠出來,八文錢。
不算多,但對於兩個大男人來說,這吃飯錢……實在有點少的。
孫橋橋也沒拒絕,笑盈盈地應了。
孫妹妹知道此事,不由嘟了嘟嘴,她拉著自己姐姐道:「姐姐,一日裡八文錢,咱家做的都是肉菜,還得廢柴火,根本沒賺錢。」
「你何必非要給他們送呢?還不如咱們自己做了去賣。」
沒錯,孫橋橋做飯好吃,她爹曾經是酒樓裡的廚子,她也是跟著學過的,所以做出來的飯菜不說色香味俱全,但味是真的不錯。
不然也至於是黎昭群這樣兒的公子哥兒都能喜歡她的手藝。
她謀生的手段就是做些飯菜去碼頭賣給那些苦力,因為捨得放油鹽,飯菜也足量,價格也適中,一直都供不應求,頗為得那些苦力所好。
聞言,孫橋橋摸了摸手心裡的八文錢,笑著揉了揉妹妹的小腦袋,「這錢不賺白不賺,左右啊,都是一道兒做了。」
「再說,我們都是左鄰右舍,互相幫襯幫襯也沒壞事。」
「而且,隔壁兩位都是識字的讀書人,我瞧著他們如今日子是艱難了些,但以後誰又知道呢!」
她笑眯眯道:「就當結個善緣。」
孫妹妹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突然湊了過去,小聲道:「他們都沒成親,姐姐是不是看上了他們?」
「小叔叔總說姐姐年歲大了,想把姐姐給嫁出去換聘禮,回頭好給堂哥說親事,還能叫咱們把這院子給騰空了去。」
「姐姐,你是不是想……」
不外乎孫妹妹這般想,實在是這兩日嬸娘次次登門都是提及此事,好在她姐姐是個性子剛烈的,每每說不到一塊兒,就把人給趕出去了。
但孫妹妹雖然年歲小,卻也沒那麼不懂事,耳濡目染的,也曉得他們對自己的不好。
孫橋橋一愣,彈了彈她的小腦袋瓜,「你啊,成日裡都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是你個小姑娘家家該想的麼?你要是有這功夫,還不快去把菜給洗了,今晚咱們吃苦瓜炒蛋。」
孫妹妹聞言,苦著臉,不高興地轉身回廚房。
「我討厭苦瓜,特別是曬乾的苦瓜,好苦……」
孫橋橋笑了笑,扭頭看了眼院牆,低低嘆了口氣,也挽起了衣袖。
不得不說,有了孫橋橋送外賣,紅楓和黎昭群都輕省了很多,也能騰出更多的時間做事了。
但就算如此,紅楓對孫橋橋依舊冷淡,每日裡對著笑容滿面的來送飯菜的孫橋橋,他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掀。
可饒是這般,孫橋橋的熱情仍舊不減,每每見著紅楓,就是笑盈盈的,嘴裡喚著「紅楓公子」,把食盒提了進來。
偶爾,她看到牆角有些衣服,還會幫著洗了,很是麻利熱情。
紅楓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然後臉色就更加沉了。
可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還不至於這般去對待個姑娘,所以隻冷聲道謝,再將人送出去。
孫橋橋是個自來熟的,卻是從來都不在意,有時看著他趁著天氣好在院內的石桌寫字,過來時看見了,都得誇讚他幾句。
「什麼紅楓公子的字寫得真好啊」「紅楓公子識的字真多啊」!
諸如之類的。
紅楓偶爾見她睜眼說瞎話,也明白她是不識字的,就會惡劣地想著,若是她知曉他手下寫的什麼,又畫的是什麼淫穢,是否再也不敢進門半步。
亦或者是如黎昭群那般,破口大罵他不知廉恥呢!
但這些想法也隻是在心口過了一遍,一直都不曾付出行動。
這樣平靜的日子,是直到有一日驀地打破的。
那天也是個很平淡的日常,難得下著小雪,寒風呼呼的。
孫橋橋在家中做飯,她還特地做了一盅銀耳蓮子梨湯,是這兩日看著紅楓咳嗽,這才特地做的。
她正哼著小曲兒,雀躍地忙活著,想著晚些做一盆羊肉鍋子,再放些青菜和紅薯,定是味道清甜得很。
隔壁就傳來了劇烈的吵鬧,初始還沒什麼,待得到了後頭,就聽到尖叫聲,還有桌椅倒塌的聲響。
孫橋橋動作不由一頓。
就連在往竈膛塞柴火的孫妹妹都不由擡頭,好奇道:「姐姐,隔壁是吵架了麼?」
孫橋橋也鬧不明白,可聽著愈發激烈,她想起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估摸著是碰上事了。
她轉身要出去,走了兩步,又反身拿了菜刀,對孫妹妹囑咐道:「等下要是鬧得兇,你就去喊廖叔他們來幫忙。」
孫妹妹一臉擔心,但還是乖巧地點頭。
孫橋橋闆著臉,持著刀就打開門往隔壁沖。
兩家的門並不遠,她看到隔壁的門是大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