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杜大夫的回答,孫念聰眼中閃過一絲期待,他低聲道:「那勞煩杜大夫多多照顧姐姐,等姐姐再稍微好轉一些,我們便啟程前往安京。」
杜大夫聞聲,自是沒有異議,點了點頭:「如此甚好。隻要路上再稍加小心,就不會耽誤小姐的病情了。」
隨後,孫念聰坐到床邊,握住了姐姐的手,臉上都是關切,一字一頓緩緩道:「姐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孫秋菊稍顯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意,她靠在軟枕上,沙啞著嗓子道:「嗯,好了許多。這裡的溫泉確實神奇,耳中的刺痛已經減輕了許多。」
至少,從前嗡嗡然直鬧騰,但現在已經能夠依稀辨認出眾人說話的聲音了。
她視線往他身後看了看,好奇道:「黎大哥呢?怎麼不見他?」
先前黎昭群會每日裡來看她一回,但今天的卻絲毫動靜都沒有。
孫念聰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回答。
黎昭群的警告言猶在耳,但他又不想讓姐姐生病還要為此驚懼擔憂。
故而,他含糊其辭道,「黎大哥……他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今日暫時不能看你。」
孫秋菊敏銳地感覺到弟弟的不安,略微好奇地問道,「阿聰,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沒什麼。」孫念聰勉強一笑,轉移話題道:「姐姐,你好好養神,這兩日我們就要啟程去安京。」
「那麼急?」孫秋菊疑惑地皺了皺眉,她發現弟弟很是不對勁,忍不住追問道,「到底是怎麼了?」
孫念聰握緊了姐姐的手,心底有些發慌,終於是忍不住,聲音也不自覺地壓低:「姐姐,我總覺得……這山莊裡怪怪的。黎大哥也提醒我,讓我們趕緊離開。」
「黎大哥……為何這麼說?」孫秋菊不解。
她其實沒跟山莊的主人他們打過交道,但春桃有跟她轉述過,這裡的主子是一位俊美非凡,言辭優雅的男子。
據說修養也極好。
先前也聽說黎昭群他們跟他很是交好,怎麼突然就……
孫念聰搖了搖頭,說不出具體的來,隻訥訥道:「我也不太明白,黎大哥不肯明說,隻是反覆叮囑我們要儘快離開。」
杜大夫和春桃兩人也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那……我們什麼時候走?」孫秋菊倒也沒糾結,雖然跟黎昭群打交道不多,但她也明白,對方定是不會害自己。
「我,我已經好多了。」
「等你明日再泡過一次溫泉後,我們就收拾行囊,找個借口離開。」孫念聰很是單純地想著,也就如此說了。
春桃有些擔心:「少爺,那黎公子呢?他不跟我們一起走麼?」
「黎大哥……他……」孫念聰總不能說對方被軟禁了,隻能含含糊糊道,「他有別的安排。」
春桃心中疑惑,但身份使然,沒有再多問。
孫秋菊盯著忐忑不安的弟弟,抿了抿唇,總覺得很不對勁。
「阿聰,你到底瞞了我什麼?」
「我沒有,姐姐,我哪裡敢瞞你什麼!」孫念聰幾乎是當即就反駁,「我就是,就是盼著你平平安安的。」
「爹娘把姐姐交給我,我自是要護著你安然無恙的,至少要去到安京把你的耳朵治好……如此,才不負所托。」
說到這,他垂下頭,神色有些黯然。
最近的這一切,對於一個才十二三歲的少年郎而言,實在是太過具有衝擊力。
他並非沒有判斷力,相反,他很有分寸。
在他心裡,雖然他很欣賞和仰慕晏鳳樓,但黎昭群的地位還是排在最前面的。
故而,他還是把黎昭群的警告聽進去了。
現在已經盤算著要離開的事情了。
隻是,他也不清楚黎昭群和晏鳳樓之間到底發生了何事,兩人對此也是諱莫如深,倒是讓他無從下手,隻能選擇性的聽從黎昭群的意見,先行離開。
孫秋菊倒是想追問一番,但她現在身體狀態不佳,久坐就有些發昏,腦子發懵。
所以,她最後隻能說道:「有事你得與我商量,如今咱們離開家,你年歲尚小,閱歷少,你別什麼都自己扛著。」
「我曉得的,姐姐,你好好休息,你病情好轉,一切都好說。」孫念聰勉強笑了笑,又替她撚了撚被角。
孫秋菊也清楚就是自己拖累了整個隊伍,不然當初他們也不會半路需要找到此處來休整。
眼看著孫秋菊疲倦地閉上了眼,孫念聰讓春桃照顧好人,就跟杜大夫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到了外頭,他才陡然間發現,不知何時起,這個小院裡理陽公府的那些護院,竟是都不見了蹤跡。
整個院子都顯得安安靜靜的過分。
杜大夫環視一周,嘆了口氣,低聲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兒個早上,突然就來了一群人,將黎公子的人都請了出去。」
「當時態度倒是客客氣氣的,可我瞧著那些人都挺拔如松,人高馬大的,很是有些嚇人。」
「早上?」孫念聰一愣。
那不是他去見晏鳳樓的時候嗎?
然後當時他又被勸說著去見了黎昭群,原來這後面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嗎?
杜大夫眉頭緊皺,壓抑不住心中好奇,悄悄問道:「孫公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總覺得氛圍怪怪的,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孫念聰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沒,沒什麼。」
杜大夫倒是有心想問,但孫念聰已經心事重重地跑開了。
他一個無權無勢的大夫,最要緊的目的就是照顧孫秋菊,故而隻能嘆了口氣走開了。
而這一切也事無巨細地傳到了晏鳳樓的耳邊。
對此,晏鳳樓隻是清清淡淡地一笑,將手中的旗幟插到了沙盤一側,笑眯眯道:「他們動起來也好,如此才能推動咱們的計劃嘛!」
「明日且看分曉吧!」
夜色漸深,黑夜籠罩下的山莊,靜謐而安詳,月光如水般傾瀉而下。
孫念聰輾轉難眠,內心的不安感愈發強烈。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孫念聰便已起床了,洗漱完畢,就想先去看望一下姐姐的情況。
然而,剛到門口,就聽見屋內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喊聲。
「小姐!小姐您怎麼了!」
是春桃驚恐的聲音。
孫念聰心頭一震,連忙推門而入。
屋內,孫秋菊面色慘白,躺在床上,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雙唇青紫,眼睛緊閉,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
春桃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淚水撲簌簌地直往下掉:「少爺,小姐突然就這樣了,這……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姐姐!」孫念聰驚呼一聲,快步上前,抓住了孫秋菊冰冷微顫的手,「姐姐,你怎麼樣了?你別嚇我啊!」
孫秋菊微微睜開眼睛,卻無法聚焦:「耳朵……好痛……」
她細若蚊蚋的聲音裡滿是痛苦。
「快。春桃,快去請杜大夫來!」孫念聰對春桃喊道,神色也儘是驚慌。
「是。」
春桃應聲跑了出去。
孫念聰則緊握著姐姐的手,心急如焚。
「姐姐,你堅持住,杜大夫馬上就來了。」他聲音顫抖,眼裡已是噙滿淚水。
若是姐姐出事了,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孫秋菊痛苦地呻吟著,額頭的冷汗也越來越多,甚至身體都忍不住抽搐。
她一隻手捂著耳朵,指甲都深深地陷進了皮肉中,月牙痕迹裡都滲出了點點皿跡。
「好痛……好痛……」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混著汗水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孫念聰心如刀割,他從未見過姐姐如此痛苦的樣子,卻又莫可奈何。
很快,杜大夫急匆匆趕來,見到了孫秋菊的情況,表情頓時變得凝重。
他先上前為孫秋菊把脈,又檢查了她的耳朵,眉頭越皺越緊。
「杜大夫,我姐姐是怎麼回事?」孫念聰急切地問道,聲音裡都是哽咽。
杜大夫長嘆一口氣,神色沉重:「情況很不妙啊。小姐的病情惡化得很突然,耳內本來已經消退的積膿,又重新積蓄,而且傷勢已經向腦部散發,若是不好生控制……」
他話語未盡。
「什麼?!」孫念聰如遭雷擊,「怎麼會這樣?明明昨兒個不是還好好的嗎?還說會好轉的,怎麼就忽然如此……莫非是用用藥不行?」
別說是孫念聰,就是杜大夫自己,亦是感到滿頭霧水。
「這……老夫也說不清。」杜大夫揉了揉額角,回答道,聲音中滿是無奈,猜測道:「或許是溫泉的特殊成分暫時壓制了局勢,一旦功效減退,反而會使病情更加洶湧。」
「那現在該怎麼辦?」孫念聰緊張地問道,整個人很是慌亂。
杜大夫從藥箱中取出一包葯,給了春桃:「先煎一劑葯,看能否暫緩小姐的痛苦。」
春桃應了聲,接過藥材,含著熱淚,趕緊去煎藥。
孫念聰看著姐姐痛苦的樣子,心如刀絞:「那杜大夫,你快想想法子,救救我姐啊!我爹爹不是說,您的醫術是蔚縣最好的嗎?」
杜大夫嘆息一聲:「老夫竭盡全力,不過恐怕……恐怕力有不濟。此病已經危及腦部,非一般藥石所能達到了。除非有什麼特效奇葯,或者是厲害大夫……」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孫念聰瞬間崩潰,跪倒在床前,握住姐姐的手,淚如雨下:「不,姐姐不會有事的!姐姐一定會好起來的!」
就在這愁雲慘淡的時刻,門外驀地響起了一陣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隨後是一道熟悉的好聽嗓音響起,「誒,這是發生了何事?」
孫念聰聞聲,擡頭望去,就見得晏鳳樓一襲恣意紫衣,站在門口,眉頭微揚,好奇不已。
剎那間,他好似看到了救星下凡,當即就站起身,跑到晏鳳樓身邊,淚眼婆娑道:「嚴大哥,我姐姐她……她病情突然惡化了,杜大夫說……說很危險……」
聞言,晏鳳樓眯了眯眼,快步走到床前,俯身觀察孫秋菊的情況,笑容頓斂,臉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得罪了。」
「杜大夫,具體是何情況?可有我等能幫助的?」看完後,他先問了杜大夫。
杜大夫嘆氣,「小姐的病情惡化得太過突兀,明明前一日還有好轉……如今耳中發炎更是嚴重,甚至積膿嚴重,已經往內部潰爛擴散,老夫能力低微,所用的藥石更是難以奏效……」
「那大夫是有何建議?」晏鳳樓挑眉,「若是用藥,我私庫裡還有不少珍貴藥材,儘管取用就是。」
「多謝嚴公子。」杜大夫略微鬆了口氣,但神色依舊沉重,「但除非是有能對腦部奇效的奇葯,否則恐怕……恐怕依舊是兇多吉少。」
聞言,孫念聰捂著臉,忍不住嚎啕大哭,「我答應了父親,會好好保護姐姐的,一定要護著她平安回家的……嗚嗚嗚……」
杜大夫亦是神色悲戚,屋內一時間氣氛很是凝重悲傷。
晏鳳樓扭頭看了眼床上痛苦掙紮的孫秋菊,再望了望崩潰的孫念聰,眼底閃過一抹深邃的光芒,幾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迅速抿平。
「若是治療腦疾的葯……我倒是想起確有一味葯,是我父……千裡迢迢從狄戎邊境得來的,很是珍貴。興許會對孫小姐的病情有用。」
「它名喚『六葉玉枝』,無論是消炎解毒,亦或是護心補腦,皆有奇效。」
「六葉玉枝?」杜大夫眼前一亮,「這不是傳聞中的奇葯麼?公子當真有?」
「自然。」晏鳳樓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孫念聰。
聞言,孫念聰仿似終於尋到一根救命稻草,顧不得思考太多,當即握住晏鳳樓的手,哀求道:「嚴大哥,求你贈葯!救救我姐姐!隻要能就我姐姐,讓我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求你了!」
說著,他身體一軟,竟是彎腰深深作揖。
晏鳳樓擡手扶住了他,臉上浮現出一抹溫雅的善意笑容,「阿聰,不必如此。你我一見如故,你姐姐的命我自然會竭盡相救。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