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橋橋想說點什麼，此時孫阿妹卻並沒有讀懂氣氛，她湊到紅楓的跟前，昂起小臉，緊張地問道，「紅楓大哥，你會一直住在我們隔壁的吧？你不會像是黎大哥那樣離開的是吧？」

　　小孩子總是對天長地久，以及距離充滿了不安。

　　期望自己喜歡的人，都能永永遠遠地待在自己所在的地方，再也不會離開。

　　紅楓垂眸看著眼前的這個可愛純真的小姑娘，臉上終於浮現了一絲溫柔的笑意，「那得再看，如果隔壁房主不趕我走的話。」

　　換成以前，他可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

　　但如今這兩個小姑娘產生了交集，她們也為他做了很多很多，再加上黎昭群離開前，留下了一大筆錢，反倒是讓他解了燃眉之急。

　　甚至，已經足夠他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生活了。

　　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在這個小縣城裡買一座宅子住下，再尋摸其他的營生。

　　想到此，他眼眶不由又是一熱，連忙別開臉去。

　　孫阿妹聞言，卻是高興地跳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那以後紅楓大哥可以繼續教我認字了，還能教我畫畫！」

　　說到這，她似乎覺得自己太功利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道，「那什麼，我也可以日日去給紅楓大哥送飯的，我姐姐做飯和點心都很好吃的……」

　　孫橋橋拍了拍她的小腦袋，「你啊，走了。」

　　她扭頭看向紅楓，見他臉上沒有異色，眼中還盛放著些許溫柔，心中稍稍有了一絲安慰。

　　三人轉身離開小巷，方向正好與之相反。

　　紅楓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就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從今往後，他跟黎昭群就再也沒有關係了。

　　他選擇了放手，選擇了留下，也希望黎昭群從此以後能天高海闊，幸福美滿。

　　孫橋橋偷偷瞥了一眼巷子口，又看著走在前面的紅楓，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說起來，她開始隻是因為隔壁兩個人長得好看，她也喜歡看長得好看的人，才找上去的。

　　一來二去，發現黎昭群人又開朗又好說話，紅楓雖然冷淡但也是個熱忱人。

　　雖然後來發現他們的關係不一般，但孫橋橋依舊還是蠻喜歡他們的，視他們為兄長一般。

　　隻是不曾想，他們兩個最後竟然會走到這一步。

　　但她也衷心地希望著他們兩個能各自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道路。

　　黎昭群帶領的車隊駛出了蔚縣，踏上了通往安京的馳道。

　　秋日的陽光溫暖而不熾熱，道路兩旁的樹木開始發黃髮焦，逐漸慢慢掉落，遠處的山巒籠罩在薄薄的霧氣中，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條一條蜿蜒的巨龍，靜卧在大地上方。

　　馬車內，孫念聰興奮地探出頭去，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四處張望著窗外的每一處景色。

　　十三四歲的少年從沒離開過蔚縣，如今終於有了機會遠行，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新奇無比。

　　「黎大哥，你看那些樹！葉子全都變成金色的了！」孫念聰望著騎馬在前的黎昭群，指著路邊一排銀杏樹驚嘆道，「在蔚縣可見不到這麼多漂亮的銀杏樹！」

　　黎昭群回頭微笑點頭：「安京城內有一條街道全是銀杏樹，到時候你能去看看，比這可要壯觀百倍。」

　　「真的嗎？那一定很美！」孫念聰雙眼閃爍著期待的光芒，「黎大哥，安京城到底有多大？不是真的像傳說中那樣，光是繞著城牆都要繞一圈都要一個時辰吧？」

　　黎昭群控制著馬減速，直到與馬車的車窗同步，輕輕點了點頭：「差不多。」

　　「不過安京確實比蔚縣大許多，光是城門都有十二座。」

　　孫念聰聽得入神，眼中滿是憧憬：「那國子監呢，在什麼地方？很大嗎？」

　　「國子監位於皇城東側，有兩座樓，算不得特別大，但裡面群英薈萃，都是出類拔萃的學子。」

　　黎昭群耐心解釋道，看著少年求知若渴的樣子，心中也生出幾分欣喜，以及想賣弄幾分的自豪，「你是去國子監？」

　　孫念聰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國子監是天下學子所期待的地方，我也不能免俗嘛！而且，父親一直希望我好好讀書，將來考取功名，但說實話，蔚縣的先生教的都是些老古董，教書時總是愛搖頭晃腦，我每每看著都頭疼得緊。」

　　說到這，他忍不住嘆氣。

　　黎昭群深有同感，「如果你有心求學，我們理陽公府裡也藏有不少書籍，特別是我二堂哥，雖因身體的緣故不能出仕，但他才學極好，你可跟他交流一二。」

　　「再者，到時我讓家中給你引薦幾位良師給你。」

　　「真的嗎？太好了！」孫念聰聞言，眼眸一亮，激動地拍了拍手，隨即又像是想起什麼，表情黯淡下來，「不過……我們這次去安京是為了給姐姐治病，哪裡能因為我的事情，耽擱姐姐……」

　　他也明白，人情這個東西總是越用越少的。

　　黎昭群之所以肯幫他們，是因為他爹爹對他在蔚縣時，援助有加，想要回報恩情，才答應帶姐姐入京看診。

　　哪裡能因為他想拜入名師門下，用掉這樣的人情呢……豈不是太過自私？

　　黎昭群看著少年瞬息萬變的表情，心中升起一絲欣賞。

　　這孩子雖然年幼，卻明白分寸感，也知道輕重緩急，比他從前可好了不少。

　　「你不必擔心，這兩件事並不衝突。」黎昭群安慰道，「我們先給令姐看病，屆時你也可以拿個名額去找個書院旁聽。」

　　「可以嗎？」孫念聰驚喜萬分，「真是太好了！黎大哥，你真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黎昭群心底的陰霾都被少年真誠的笑容給驅散，他輕輕拍拍了他的肩膀：「你好好努力就好，莫要辜負你爹娘的期望即可。」

　　馬車繼續前行，孫念聰的話匣子一旦打開，便滔滔不絕起來。

　　他對於安京似乎充滿了好奇，黎昭群耐心回答著每一個問題，偶爾講一些自己在安京的見聞，兩人算是相談甚歡。

　　黎昭群本身就對回京充滿了排斥，加上剛剛失戀，心情便格外的不好，此時話嘮的孫念聰倒是讓他將煩惱一時拋卻在腦後了。

　　這一日，車隊已經走了一半的路程了，黎昭群騎了幾日馬，天氣轉寒後，就也開始坐馬車了。

　　孫念聰見此，也跑來跟他同坐一輛車，兩人聊聊天，倒是也很是愉快。

　　沒過一會兒，前頭的車隊就停了下來。

　　黎昭群撩起車簾，探頭望去。

　　就看到前面的有一處溪流，而頭頂太陽也到了正中。

　　恰好，前頭的護衛過來稟報，問是否要暫時歇息，準備用午飯。

　　黎昭群想了想，看了眼車內，頷首道：「好，先下去歇腳，讓馬兒也喝點水。但動作得快，我們得在天黑前尋到住處。」

　　「是。」

　　孫念聰見黎昭群下去，也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忙跑到後面的那輛馬車，撩起車簾去看車內的孫秋菊。

　　「姐姐，你還好麼？」

　　此次精簡出行，陪同孫秋菊的隻有丫鬟春桃，她正摟著自家小姐，神色擔憂。

　　而孫秋菊正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似是在睡覺，看不清臉上表情，隻知道她狀態不大好的樣子。

　　也是，哪怕是馳道，但依舊顛簸不已，在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如何還能有好狀態呢！

　　春桃擡頭道：「少爺，小姐今早就有點不大舒服，您還是讓杜大夫來瞧瞧小姐吧！」

　　「好好，我這就去請杜大夫。春桃，你照顧好小姐！」孫念聰連忙去後車尋杜大夫。

　　杜大夫聞言，急忙跟在孫念聰身後，來到孫秋菊所乘坐的馬車前，神情微變。

　　他已經料到長途跋涉對孫秋菊的病情會有不小的影響，此時看到春桃焦急的神色，心裡也不由擔心了起來。

　　「老朽來看看小姐。」杜大夫提著藥箱，輕輕爬上馬車。

　　車內空間狹小，春桃小心翼翼地扶著孫秋菊坐直身體。

　　少女臉色蒼白如紙，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右耳的紗布已經滲出了一些許皿絲，顯然是在顛簸的路途中又傷勢爆發了。

　　杜大夫嘆了口氣，熟練地取出銀針和藥包，先用銀針在孫秋菊的耳周穴位輕輕刺了幾下，然後又換上新的藥物敷在耳朵上。

　　「小姐感覺如何？」杜大夫輕聲詢問道。

　　孫秋菊微微睜開了眼睛，看著杜大夫的嘴型，勉強回答：「疼……耳朵很疼……而且感覺頭暈……」

　　她的聲音微弱，還帶著些許顫抖。

　　杜大夫聞言，又從藥箱中取出一包藥粉，命春桃用溫水給孫秋菊沖服下去。

　　「這是安神止痛的葯，暫時可以緩解一下癥狀。」杜大夫解釋道，又對孫秋菊寬慰道：「耳朵聯繫著腦子，這是很正常的反應，小姐莫要擔心。」

　　說完，他就下了馬車，朝著外面等候的黎昭群和孫念聰搖了搖頭。

　　「大夫，我姐姐如何了？」孫念聰著急地問道。

　　「不容樂觀。」杜大夫低聲回答道，「小姐本來就傷勢未好，如今連續幾日的長途跋涉……小姐右耳的傷口受了顛簸，愈發嚴重了。」

　　他嘆氣道，建議道：「最好先找一處安靜的地方，讓小姐休息一兩天，待傷勢穩定後再繼續趕路。」

　　孫念聰撓了撓頭，「我們加急趕路，也是為了讓姐姐早日去到安京，才能找到太醫給姐姐看診……如今又放慢腳步，會不會讓傷勢越拖越重啊……」

　　黎昭群蹙緊了眉頭，沉思片刻，轉頭看向遠處，很快又轉回眸子，朝著前頭的護衛招了招手，「你們且去打聽打聽，附近可有什麼農莊村落的，出些銀子，問他們借兩間宅子，暫且休息一兩日。」

　　護衛去探查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便匆匆返回。

　　「如何了？」黎昭群問道。

　　護衛臉色有些歡喜，快步上前來稟報，「公子，前方約莫五裡處有一座隱於山林中的農莊，屬下在周圍查探過，好似山上有溫泉，故而農莊取名溫湯。」

　　「溫泉？」杜大夫聞言，眼前一亮，摸了摸嘴角的鬍鬚，「溫泉可對療傷消炎有奇效，若是小姐能泡一泡溫泉，興許能緩解一二。」

　　「黎公子，我們就去此地借宿吧！」

　　黎昭群看向護衛，就見護衛面露難色道：「這……恐怕不行。屬下前去探問時，那農莊的門房推拒說是莊內有貴人，不便留宿外人，便關了門。」

　　「貴人？」黎昭群微訝，可想起城內虛弱的孫秋菊，以及對孫毅許下的承諾，他頓時也顧不上這些，「無妨，我們前去試試。」

　　「是啊是啊，我們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說不得這貴人，還是黎大哥的熟人呢！」

　　於是一行人立即上車，由護衛帶路，一路沿著山道往那溫湯山莊而去。

　　行了不到兩刻鐘，一座隱於山林青翠樹林間的農莊就躍然於眾人眼簾。

　　山莊依山而建，莊院圍牆高大，門前的石徑整齊，門口立著石燈，牌匾上是遒勁有力的大字「溫湯」。

　　此時，日上中天，林間偶有鳥鳴聲，畫面寧靜。

　　護衛又上前去扣門，扣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

　　一個面容清秀，猴頭猴腦的少年人探頭出來，見到護衛，不由有些不耐煩：「怎麼又是你？我都說了……」

　　黎昭群整理衣冠，也跟著上前兩步，他態度溫和，風度翩翩地一拱手，學著他曾經看過的堂哥黎昭染的笑容，溫文爾雅地道：「這位小哥，在下黎昭群，途經貴莊，有女眷身染重病，想借宿一晚，還望行個方便。」

　　門房小哥眯起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黎昭群好幾眼，又看了看他身後跟著的隊伍，撇了撇嘴，毫不留情地擺了擺手，「不行。我們主家這幾日有要事，不便接待外客。」

　　「你們還敢趁著天色早，早點出發，或許還能在天黑前去尋個落腳處。」

　　說著，他腦袋一縮，當即就要合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