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慈心頭一顫，跟着馮子軒的視線看向他的腿。

　　 他左邊小腿被吊起來着，纏着厚厚的紗布，應該是沒有截肢……再說截肢這麼大的事，醫院不可能不征求他本人和或者家屬意見的。

　　 這麼一想，姜慈下意識松口氣，努力笑了下：“可不麼？大家都羨慕嫉妒恨你長了一雙大長腿，趁你不能動彈的時候給你全部截了！你現在這倆腿都是假肢！滿意了嗎馮教授？”

　　 馮子軒看向姜慈，眼裡是三分探究七分放松：“你能笑，那我就知道我沒被截。”

　　 他明明已經很虛弱了，還傻乎乎咧嘴笑了下。

　　 剛才還有點虛弱憔悴的雙眼裡，此刻好似也因為這笑容有了光。

　　 姜慈這才坐穩：“腿上麻藥還沒過，你肯定沒知覺。除了腿，還有哪裡不舒服嗎？需要醫生的話你随時跟我說。”

　　 馮子軒大咧咧笑：“好着呢，當時以為我就會這麼沒了……你知道我那會給你打電話，除了想說我女兒的事，還想說什麼嗎？”

　　 “不想知道！肯定沒什麼好事！”姜慈佯裝生氣地威脅：“以後再敢胡說八道，我就把小栖桐帶我家去，讓她再不認你這個親生的了。”

　　 “姜總，我現在是個病人，是弱勢群體……好不容易這麼弱一次，你能不能讓讓

　　 我？”馮子軒撒嬌地癟嘴。

　　 姜慈哪裡見過這個樣子的他，被逗樂了下，也徹底相信他應該是沒大礙了。

　　 “别說那些有的沒的了，你這樣子，還不打算通知下家裡人？”姜慈認真地看着他問。

　　 馮子軒搖頭：“沒必要，他們現在全身心都在幫我看孩子，就别分心管我了……反正平時我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沒人過問。”

　　 說話時，他眼裡的光似熄了點，有點黯然。

　　 不過這事，姜慈可沒辦法苟同馮子軒。

　　 “我要是不知道你家裡情況，還真被你這破碎的樣子打動了！”姜慈輕拍了下他的胳膊：“我去看栖桐的時候，隻要見到你們家馮太太，她跟我說的最多的就是你。說你啊，就是太獨立了，啥事都不跟家人分享，家裡人追問多了，你還不耐煩，後來索性就不煩你了……但是你知道嗎？一開始你說你學習忙工作忙的時候，家裡人還不太相信，尤其是老爺子，怕你誤入歧途做一些不正經的事，家裡還找人悄悄跟蹤你監督你，後來發現你真的全身心在工作上後才放了心……”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不懂事？”馮子軒讪然。

　　 姜慈毫不猶豫點頭：“可不！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不懂事！”

　　 馮子軒自嘲地牽了下唇，

　　 笑得格外勉強：“我也知道你們女人都喜歡成熟的男人，但我就是做不到……我從小做事情不能分心，幹了這就沒辦法幹那個，也怕給不了喜歡的人安全感，所以不如把心思都放在一件事上。”

　　 他這突然認真忏悔的樣子讓姜慈有點不解：“喂，你沒傷到腦子吧？好端端說這些做什麼？”

　　 馮子軒立刻搖頭：“沒有，感覺到爆炸的時候我條件反射就是護住了腦袋，想的是國家和馮家培養了我這麼多年，好不容易現在在這醫學上有點成績了，手腳沒了都不能沒腦子……”

　　 “瞎說！你可是外科醫生，手沒了怎麼拿手術刀？腳沒了怎麼進手術室？”

　　 兩人聊了幾句，病房裡氣氛稍微輕松了點。

　　 馮子軒頓了下，定定看着姜慈：“回到剛才的話題，我想把電話裡沒說完的話再告訴你。”

　　 “提前聲明，煽情的和胡說八道的不準說！

　　 ”

　　 “嗯，都不算吧……”馮子軒認真想了下，落在姜慈臉上的眼神小心翼翼起來：“我當時就是想問你，萬一我不小心要提前去見深哥了，你有沒有話想讓我帶給他的。”

　　 姜慈臉上的瞬間僵住。

　　 病房裡空氣凝固，安靜得呼吸可聞。

　　 馮子軒知道說這樣的話會讓姜慈難過，可這是在他

　　 在手術台上接受手術時，腦子裡唯一想的。

　　 他知道，就算他真的沒了，就和深哥沒了一樣，身邊這些兄弟姐妹會幫他關照家人和女兒，可他去了另外一個世界呢？

　　 他是個醫學生，不該說一些不唯物的話，但當醫生這麼多年來，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沒見過？以前在急診輪到的時候，遇到過好幾次被送來神志不清的病人，說的胡話讓人毛骨悚然，給打了安定都沒用，後來用點民間的“辦法”，就神奇地好了。

　　 他相信科學，但也不影響他相信人是有靈魂的。

　　 他也非常希望人是有靈魂的。

　　 所以萬一真的有萬一的話，他見到了深哥，總得幫姜慈帶個話吧？

　　 姜慈的雙眸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漸漸沁出了一層水汽，可就在那些水汽凝結成液體之前，她反應過來，立刻眨眨眼生生逼回了潮濕。

　　 她對他破顔一笑：“有！當然有！”

　　 看她沒有生氣，馮子軒狠狠松口氣。

　　 姜慈擡眸看着天花闆方向的某個位置：“如果真讓你先見到他了，你就告訴他，說我聽了他的話，嫁給了一個真心對我好的男人，過得很好很幸福！快樂得都快忘記他那個人了！”

　　 她說完，對馮子軒“噗嗤”一笑，眼圈還是不争氣地紅了：“你可要記

　　 準了，要一字不落地說給他聽。”

　　 盡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姜慈的聲音還是哽了。

　　 卻是笑着哽的。

　　 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内心最不堪一擊的那一面。

　　 馮子軒看着她佯裝堅強的樣子，突然就後悔問出這問題了。他除了腿和後背外，其實身上還有很多處小傷，本來都火辣辣地疼着，此刻卻好像所有的傷都轉移聚集到了心髒上——隻有心口那位置疼得讓人窒息，被撕了一樣。

　　 但是，誰不會裝堅強呢？

　　 他認真點頭：“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一個醫學生的記憶力。”

　　 姜慈笑：“好！那你可千萬别再傷了腦子，老了以後也不準得老年癡呆症！”

　　 “恩……姜慈，如果你以後真的會遇到一個真心對你好的男人，你會嫁給他嗎？”馮子軒又問。

　　 低低的聲音裡帶了幾分忐忑，和姜慈沒有注意到的期待。

　　 姜慈再次拍了下他的胳膊，嫌棄地道：“我要讓醫生來給你看看，是不是真的傷到腦子了，怎麼這麼多問題！”

　　 馮子軒卻堅持得像個孩子：“那你會不會嗎？”

　　 姜慈正要開口，病房門“吱呀”被推開，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聽到病房裡這麼熱鬧，我就放心了。”

　　 馮子軒和姜慈齊齊一怔，扭頭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