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天不負有心人,在最後一間酒吧的吧台上,清和終于看到了爛醉如泥的金妙言,他沖了過去,抱住她,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一整個晚上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了下來,隻剩下滿滿的心疼。
妙言擡起頭,好不容易才辨認出那是清和,咧嘴笑了笑,揪住清和的領口,噴着酒氣說:“清和,你是不是去相親了?怎麼穿得像個傻女婿似的?”清和扶好她,好言哄勸道:“妙言你别這樣,走,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金妙言掙脫了他的懷抱,醉醺醺的:“是好哥們兒的,就陪我喝酒!來,幹杯!”說罷,又把酒往嘴裡灌。
陪在旁邊的左清和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他一次又一次友情提示:這是53度的酒,不是康師傅礦泉水,這麼喝下去會死人的。可妙言根本不理他,依然擺出一副“借酒澆愁”的樣子。清和擔心地看着她,他從沒見過妙言這個樣子,不哭,也不鬧,隻是一杯一杯的用烈酒來麻醉自己。
不知道喝了多少,金妙言擡起腕一看表,已經一點了,她突然很想念爸爸,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麼,是已經回家休息了,還是仍然在忙。妙言覺得對不起他,上次見到他時,他的臉上新增了很深的皺紋,頭發也有些斑白了。就是這個男人,兩年來卑微地讨好她、縱容她、遷就她,把所有的愛和包容都給了她,但仍覺得虧欠她太多太多;就是這個男人,身家過億,在商場叱咤風雲,人人對他畢恭畢敬,卻在她面前誠惶誠恐,笨拙地系上圍裙在廚房裡忙碌,隻為給她過一個快樂的生日。
妙言突然間好想他。她跌跌撞撞站起來,想回家。誰知頭暈沒站穩,倒在清和懷裡。妙言想說些什麼,突然覺得胃裡翻江倒海,攪得她直想吐。清和一看情況不妙,連拖帶拽把她帶進了女士洗手間,幾個正在洗手間的女人驚聲尖叫起來,仿佛他是個色情狂,随時會對她們圖謀不軌。清和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尴尬地看着那幾個女人,一邊輕輕拍着妙言的後背。妙言趴在洗臉池上,幾乎要将膽汁吐出來。
“你還好吧?”清和關切地問:“我送你回宿舍好不好?”
“我想回家,我想我爸爸。”妙言虛弱地從牆上滑坐在地,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了下來:“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家?”清和覺得奇怪,他從沒聽妙言提起過自己的家:“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帝景區15号。”妙言喃喃地說。
妙言坐在副駕駛上,細碎的頭發搭在額前,鼻翼嗡動着,已經迷迷糊糊睡着了。清和握着方向盤,向帝景區駛去。
車路過一幢幢别墅,在寬敞的路上飛快地行駛。清和留心路邊修剪整齊的灌木和精緻豪華的小洋樓,心底禁不住暗自感歎:有錢真好!
别墅區的保安攔下了車,想詢問什麼,清和搖下車窗,保安看到副駕駛座上熟睡的金妙言,便放他們進去了。
帝景區15号别墅和其他别墅設計不一樣,更大,更豪華,更氣派。不難猜出這家主人顯赫的地位。清和猶豫了一下,前去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個英國人:“先生,請問您找・
“哦,請問這是金妙言的家嗎?”
英國人很紳士地說:“這裡是。”
清和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金妙言,住集體宿舍,外出打工掙學費,穿廉價的衣服,沒有一絲淑女的氣質,講話大聲,舉止粗魯,甚至不曾見她進過一次西餐廳,她會住在這裡?
“她在我車上,她今天喝多了酒,吵着要回家,我就送她回來了。”清和的腦子不太夠用,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
“什麼?你說小姐她回來了?”英國人顯得比他還驚訝:“阿香,快去叫老爺,小姐回來了。”原來那個英國人是管家。
清和小心翼翼地扶着妙言進了家,他不敢放肆打量這個地方,隻是覺得到處都是明晃晃的很耀眼。一個中年男人從樓梯上急匆匆地走了下來,看到昏睡在沙發上的妙言,愛撫地理了理她的頭發,吩咐阿香熬醒酒湯。
中年男人親切地讓清和坐的時候,清和才猛拍腦袋響了起來,他在亞洲富豪榜上見過這個人――金泰安。他當時還羨慕的想,自己要是有這麼個有錢的老爸該多棒!現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對自己笑,清和緊張的說話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您是・
“我是妙言的爸爸。”金泰安笑容可掬,他想知道女兒為什麼喝酒,更想知道為什麼送女兒回來的不是她的男朋友巴莫,可眼前的這個小夥子,明顯很緊張,他不想吓到他。
“哦,我・我是她同學,她、她今天在酒吧喝、喝多了,我就送她回來了・清和感到局促不安,腦門上沁出了細密的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謝謝你。”金泰安微笑着,像一位和藹的長輩。
“不、不客氣。哦,時間不早了,我、我得告辭了。”清和慌忙站起來,逃也似地離開了妙言家。
清和開車從帝景區出來的時候,依然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金妙言是金泰安的女兒,太不可思議了吧,她居然跟自己上同一所大學,還經常窮得叮當響,體驗生活嗎?有錢人教育孩子的方式還真是奇特。一想到過去常指使妙言為自己抄筆記、洗臭襪子髒球鞋,清和就覺得自己後脊梁骨有股涼氣嗖嗖直往腦門上湧,他突然有種想把車開下懸崖的沖動・
巴莫第二天一早回到了男生宿舍,他脫下西裝,換上深藍色的運動服,收拾好書包,準備去上課。清和猜測他可能不知道妙言喝醉酒的事,便叫住了他:“昨天晚上你去哪兒了?我給你打了幾百通電話你都沒回,你知不知道妙言・
“我去約會了,和藍姗。”巴莫頭也沒回地往外走,他已經和金妙言分手了,所以,以後也不用再為她負什麼責任。
“什麼?”清和扯住他:“王八蛋,你再說一遍!”
“我和金妙言分手了,昨天不是告訴過你了嗎?更何況,現在藍姗是我的女朋友。”他甩開清和的手,毫不畏懼地迎着清和憤怒的眼光,心想,巴莫呀巴莫,就讓你索性混蛋到底吧!
“你是不是太迫不及待了?妙言做錯了什麼,你至于那麼急着想甩開她?”清和的聲音有些顫抖,其實他早已覺察出巴莫變了,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是自己昔日那個朋友了。
“她沒有做錯任何事,是我,我混蛋,我朝三暮四,我貪圖榮華富貴,可以了嗎?”巴莫的聲音,聽着都讓人心寒。
“你為了錢?”清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和藍姗在一起,是因為她能給你一個好的前途,你可以一步登天,平步青雲,你能不費任何力氣就過上人人羨慕的生活,對不對?”清和幾乎是咆哮了起來。
巴莫不說話,他不敢看清和的眼睛,隻是嗫嚅着:“替我向妙言說聲對不起・
清和突然笑了,他覺得巴莫滑稽極了,什麼優秀大學生,什麼品學兼優,簡直是狗屁,放棄了大富豪的千金,為的是找個暴發戶的柴火妞,得到所謂的前途,還一副正義淩然、理直氣壯的樣子。清和不敢想象他知道了妙言的真實身份後會是怎樣一副表情,告訴他真相嗎?還是不要了,等着看好戲就是了,他這種人,應該受點懲罰。清和覺得自己笑得快抽筋了,他拍拍巴莫的肩頭,搖着頭說了聲“傻瓜”,自顧自地走了,留下巴莫一個人在宿舍發愣。
孫瑩瑩在外淋了一夜的雨,早晨才踉踉跄跄地回來。
推開宿舍門,盧子玉就驚呼:“謝天謝地,你總算回來了,我昨晚一直在打你的電話,你怎麼不接呢!”
孫瑩瑩仿佛沒有聽到似地徑直往床邊走去。
“瑩瑩,你們家出事了!”盧子玉見孫瑩瑩沒有反應,更加着急:“你媽媽・昨天突然病危,醫院打電話通知你,你又不接,誰也不知道你在哪兒・
“你說什麼?!”聽到這一句,孫瑩瑩遊蕩在外的三魂六魄終于歸位,她緊張得死死抓住盧子玉的肩膀,指甲都快要掐到她肉裡去了。
“趕緊去醫院吧,恐怕・恐怕・盧子玉顧不上喊疼,她更擔心孫瑩瑩,因為昨天醫生打電話到宿舍的時候,是讓她通知孫瑩瑩,病人經搶救無效死亡了,看孫瑩瑩現在的樣子,盧子玉沒敢告訴她真相。
孫瑩瑩放開她拎起包就往醫院跑去。
當看到母親蓋着白布單躺在醫院的太平間裡,孫瑩瑩才感覺到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她一下子癱坐在地上,臉上連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在一天的時間裡,她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是老天爺對她的懲罰嗎?可是她做錯了什麼呢?
母親含辛茹苦把自己拉扯大,還沒來得及好好報答她,她就這樣匆匆的走了,孫瑩瑩不知道的是,這個女人在生命垂危的時候忍受着病痛和精神的雙重折磨,母女連心,她不會猜不到女兒是從哪裡搞來醫藥費的,病了這麼久,家裡的積蓄早就花光了,親戚朋友們更是像避瘟神一樣躲着她們,可她一直苦苦支撐着,因為她明白,她撒手一走,這個世界上就剩下女兒孤獨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