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裕驚訝的站起身往方菜花的方向迎了幾步,接過方菜花迫不及待遞過來的信看了看,天空月刊編輯部,許有為。
言裕有些意外,原本以為這麼久都沒回音,稿子肯定已經被堆積在廢棄投稿信裡了,沒想到時隔一個多星期收到了回信。
言裕也不急着拆開,先讓方菜花幫忙把信給拿一下,自己去廚房水缸舀了水洗了手,擦幹了手上的水珠這才重新拿過來拆開。
在此期間方菜花都沒去忙别的,就把背簍放下來,将裡面買的東西給拿出來收拾好,然後就在旁邊等着言裕拆信。
拆開信,言裕先拿出來的是一張五十元整的綠頭票,方菜花頓時就瞪着眼驚喜的将這張錢摸了又摸,她高興的不是這個錢本身,而是高興她兒子第一筆掙到的錢居然有這麼多。
這一百斤才下的新稻谷曬得幹幹沒石頭沒空殼的也才賣五十五塊錢呢,她兒子現在可是考筆杆子也能掙錢的文化人了!
言裕臉上也止不住的笑,能看見家人開心,他心裡也高興,展開信一看,裡面的回信是手寫的,估計複印統一回複信件也是幾年後才開始流行的。
看完信,言裕知道自己投過去的兩篇稿子對方選中了兩千多字的那篇,價格給的是二十元每千字。
言裕起身回房間準備回信,附帶上這段時間閑暇時候寫下的另外兩篇稿子。
言裕主寫的鄉村風情散文,剛好很符合天空月刊最近開的一個版塊,每本月刊都會登載兩到三篇這樣的文。
言裕兩篇文,月刊挑中了一篇,甯願許有為許編輯還在信裡鼓勵了一下他,希望他能堅持下去,并且承諾言裕如果再投稿被錄用三到四篇,并且保證質量文筆的話,他會作為言裕的編輯向他約稿。
言裕關注的重點不是這裡,而是對方所說的專屬主題闆塊。
拘束在一個小圈子裡,有好處,也有壞處。
好處是關注這個小圈子的人一進來就會看見你并且眼熟你,慢慢的可以積攢起一點人氣,可壞處就是走出這個圈子,你就什麼也不是,甚至别人對你的定位也将鎖死。
不過言語并不覺得靠散文能夠吃飯養家,言語曾經選中這兩個月刊投稿,是因為這兩本月刊所屬部門,還有其他故事性的月刊。
說到底,靠文字掙錢,除了出版就是網絡小說,言裕深深的歎了口氣,覺得還是暫時走一步看一步吧。
這一次言裕還附帶了一首現代小詩,言裕不是悲春傷秋的人,可擅長咬文爵字,賦予文字美感。
曾經的言裕好歹也被不少不認識他本人性子的人背地裡偷偷喊過才子。
咳,雖然這些人在見識過他本人以後就紛紛失望不已。
闆着臉一本正經不會傻笑不會調笑更不會浪笑的言裕一點也不符合他們想象中多情風流又浪漫的才子形象。
原本從河邊洗完衣服回來的言容被方菜花拉着分享了言裕那掙了五十塊錢的喜悅,言容也真心實意的為言裕感到驕傲自豪。
深市天空月刊編輯總部。
許有為作為老資格編輯,可手底下又沒幾個拿得出手的作者,在編輯部裡的位置可謂是不上不下,這日許有為被手底下拿喬的作者氣得摔了電話,也不管其他同事或嘲笑或憐憫的眼光,推開椅子起身徑直去了抽煙去抽了兩支煙。
很快到了午休時間,同事們都三三兩兩的走了,許有為有些頹廢的歎了口氣,一抹下巴上的胡茬子,轉身往堆放投稿來信那個角落走。
作為一個散文界知名月刊,每一天都有無數的投稿信從全國各地飛來,然而一期的雜志隻能登錄那麼點文章,且還百分之八十都是特約作者的,所以投稿信一直都名存實亡,被送來就堆放在角落裡。
等堆積到一定數量,就有新來的實習生把它們整理一下全部給賣到廢品回收站。
許有為來這裡翻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手底下養起來的幾個作者稍微有點名氣就會被小人挖走,如果再繼續這樣下去,老闆不開了他,許有為自己都混不下去了。
無他,因為作者的收入也跟他們這些編輯的工資直接挂鈎,許有為四十多歲有妻有女有父母要養,沒辦法就這麼領着保底工資混日子。
想想當初不過是秉着好心的前輩心态提醒了那孫子一句,誰知道人家靠着會說會喝巴結上了上頭的人,沒什麼本事偏偏手裡捏了一大票稍有名氣的作者,現在混得比誰都好。
這就不說了,人家那樣也算是有本事,可偏偏就記恨當初他提醒的那一句,認為當初他是端着前輩的架子欺負他。
許有為想到這裡,不由抹了一把臉。
算了,如果真的混不下去了,幹脆回老家做個小生意得了,許有為憤恨的想,誰特麼還不是大爺怎麼地。
有同事三三兩兩的回來,看見許有為在翻“垃圾”,頓時神色更古怪了,有的人交頭接耳的嘀咕輕笑。
之所以現在很少有人去翻投稿來信,一是數量太多,二是質量參差不齊,不齊到什麼程度呢,說不定一千封信裡有一封質量及格的,可也有可能一萬封裡一封也沒有。
衆人都知道許有為這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許有為麻木着臉一封封的拆,讀到最後甚至煩躁的将信一扔罵了句狗屁不通。
許有為有些洩氣的坐在凳子上雙手撐着大腿,目光呆呆的盯着一堆信,最後還是伸手又随便撿了一封信。
來信地址沒寫在信封上,許有為沒在意,近乎麻木機械的拆開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下去,結果看到第二段的時候一個激靈,頓時來了精神又轉回去重新看。
文筆老辣,創造出來的境界也夢幻般的鋪展在眼前,可最讓許有為精神一震的是,他發現這個人簡直就是玩弄文字的老手。
一開始許有為隻是覺得這篇散文優美,每個字都用得恰到好處,不過讀完之後,以許有為做編輯十來年的經驗,總覺得有股抓不着的韻味兒。
許有為如獲至寶的将信拿回了辦公間,下午的時候寫完了回信又上報了文稿,閑着坐在椅子上又讀了幾遍這篇散文。
等到快要下班的時候,許有為才腦袋裡靈光一閃,想明白那股抓不住的微妙韻味兒是什麼來了。
好好的一片語句用詞優美爛漫的散文,怎的就是透着股邏輯。
按理說邏輯這東西應該是一段故事文字安排才能表現出來的,可這篇散文,無論是風景的層次還是感情的渲染鋪展,都透着一股剛剛好。
這就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邏輯使用了。
許有為忍不住拍着桌子感慨,這樣的文字功底,不去寫推理小說真是浪費了。
拍完了桌子感慨着,許有為突然腦筋一轉,有了别的想法。
那孫子也就是在天空月刊散文部蹦跶得高,可他老朋友老夫子那邊的小說部可沒這孫子什麼事兒。
不過這一切都還隻是初步設想,許有為沒有着急,心想慢慢來,跟這個叫言裕的混熟了再慢慢試探吧。
雖然跳部門的事兒還沒影,可這不影響許有為心情回升,下班回家的時候都難得的哼起了歌,把他妻子逗得忍不住笑問他是不是撿到錢了。
跟許有為想法難得一緻的是,言裕也準備跟許有為熟悉一下之後再慢慢詢問這方面的事。
等來了天空月刊的回信,方菜花知道了言裕還投了稿,頓時就期待起再收到信了,不過在此之前,讓方菜花跟言四海更關心的是,他們兒子的高考成績出來了!
方菜花一大早就起來做了早飯,剛好今天趕集,言裕跟方菜花一塊兒去鎮上,言華眼巴巴的也想去,可惜她還要上學。
言容一貫是留在家裡做家務看家的,不過言容也知道今天阿弟成績出來了,也緊張得很,早上給雞鴨拌飼料都心不在焉的,恨不得方菜花跟言裕能飛去鎮上看了成績又給飛回來。
方菜花舍不得坐車,讓言裕一個人坐,言裕自然不肯,方菜花又心急兒子的成績單,咬咬牙花了一塊錢跟言裕兩人一塊兒坐了拖拉機往鎮上去。
這才剛到街口呢,言裕原本還在想事情,那邊王大山就突然哎喲一聲,拖拉機都給他開拐了一個彎,吓得一車的人哎呀呀的直叫喚。
“老王你這是幹啥呢!”
“可别翻車啊老王,這可吓死個人了。”
“哎喲相親們,快看看,哎對了裕娃子就在這呢,裕娃子你快看看,是不是王叔我眼花,那橫幅上面,是不是寫着你的名字?”
王大山也不管是不是馬路中間了,直接把拖拉機給停了,汗津津的手掌心往腦門上一抹。
現在還早得很,才六點多,之前王大山也跑了一趟車了,可那時候五點多天都是麻呼呼的,街口人多車多的又要注意情況,王大山根本就沒擡頭看過。
被王大山這麼一喊,大家夥都擡頭看去,隻見平時空空的兩根電杆之間拉起了一條嶄新鮮紅的橫幅,有識字的念出來。
“恭賀江澤十一中高三一班言裕同學以總分六百六十三的成績高中本市理科狀元!”
方菜花聽别人這麼一念,頓時激動得手都在哆嗦,拉着言裕的手緊張的問他是不是中狀元了。
方菜花眼睛死死的盯着橫幅上“言裕”那兩個字,看得真真的,心裡其實已經知道是真的了。
雖然知道自己兒子念書好,可這狀元卻來得太突然了,一分鐘前方菜花還在緊張擔心兒子有沒有考好呢。
言裕也覺得有些意外,畢竟他自己不是真的高中生,所以也不好意思仗着自身特殊性就去争奪省狀元市狀元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