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俶馬上召集衆人開會,發現灰木部族的援兵裡面竟然有個意想不到的人,那是老張村長的兒子,名叫張叔奎,這少年面白無須,和他生父有七分相似,見了楊俶後掩面痛哭。
老張死了,在某個宴會上喝了幾杯酒,回來後七竅流皿,口不能言,等到張叔戚趕到,已經一命嗚呼。
老張的胞弟白耳順利成章即位,他手下都是灰木部族的獵手,有着足夠的威懾力。
張叔奎覺得自己父親的死得不尋常,其中大有蹊跷,可還沒有找到證據,就被白耳以叛族的罪名拘禁,這就更加堅定了他的猜測,白耳他必然是篡位奪權。
好在老張多年治理部族,頗得人心,那天晚上就有二十餘名忠心于前首領的族人前來搭救,偷偷把張叔奎放了出來。
可大家一合計,自己這些人有男有女,想要把首領的位置奪回來,幾乎沒有可能,于是決定離開灰木部族,往西沿洛河而上,尋求河灣地的楊大首領援助。
走出沒幾裡路,就遇到了尤麗娅幾人。
毛妹雖然很想殺進灰木聚落,宰了白耳,抛開楊俶來當女王,可想到自家姘頭在洛河北面的戰鬥狀況不明,還是決定帶着這群人趕往列山氏族支援。
接下來的情況,便是灰木氏族的弓箭手出現在戰場側翼,幫助楊俶戰勝了黑皿部族的先頭部隊。
“竟然還有這一出?”楊俶一拍額頭,“你怎麼不早說?”
“看你打赢了,高高興興要慶祝,就不想掃了你的興緻咧。”尤麗娅回答。
這時候誰還在乎興緻了!
既然重要人員都在場,楊俶馬上開了個大會。
會上大家踴躍發言,總結一下無非是先殺去灰木氏族,滅了篡位的白耳,讓小張首領上位,然後彙集三部的所有力量,在列山氏族這裡對抗黑皿部族的大軍。
“薛辟疆,你也這麼認為?”楊俶看着大夥的表情,雖然鬥志高昂,但比起之前總覺得缺了些底氣,畢竟千餘人的大軍在蠻荒時代算是極為龐大的群體,算上後勤與輔助人員,總人數事實上在1500-2000人左右。
少年撓了撓頭,他在楊俶攤開的等高線圖上觀察一會兒,指着外面那些歡呼慶祝的戰士們說:“他們都是優秀的獵手啊,不如我們分散開來,在荒原上截擊黑皿氏族聯軍吧。”
打遊擊?
這的确是個辦法,不過楊俶否定了這個提議。
現在河灣部族正處于上升期,一切生産圍繞着經濟發展為中心展開。
敵人的兵力是己方的十倍,他們完全可以不管騷擾,強行進村,徹底破壞聚落的經濟。
今年大豐收的糧食都在谷倉裡存着呢,這些是楊俶明年擴張地盤,繁衍人口的資本。
丢了根據地,就算打遊擊幾個月,逼退了黑皿部族的聯軍,接下去大家要面對什麼?
面對的是中原大地的凜冬,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将會裹挾着朔風和冰雪席卷這片大地,失去了大部分食物的居民,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
楊俶把這個道理解釋給大家聽,衆人都能理解。
“楊老弟,你說這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可真是急死我了!”列山燭抓耳撓腮,郁悶異常,他實在想不出别的辦法,索性氣憤道,“你們跑吧,跑得越遠越好,反正我列山燭就要留在這裡,與部族共存亡!”
“不,你得撤。”楊俶作出了衆人都沒想到的決斷。
“休想!”列山燭直着脖子拒絕。
楊俶環顧衆人,發現大家都不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于是稍加提醒:“你們看列山聚落的木栅欄,是不是很難抵擋住大軍圍攻?”
衆人齊聲說是。
“你們再看我們最精銳的戰士,是不是手持戰斧和圓盾的重裝步兵?”
衆人齊聲說是。
“所以還不明白嗎?”楊俶看到尤麗娅已經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于是欣慰問道。
“所以我們讓所有人都拿起盾牌,放棄防守,前往迎戰?”尤麗娅問。
噗,毫無大局觀。
楊俶的決定很簡單,趁着黑皿部族的主力沒到,把列山部族百餘人全部遷走,帶上工具和糧食,放棄或毀壞的不走的器具,所有人渡河南下。
灰木氏族那邊,隻派個使者商量,問問白耳到底是個什麼态度,他現在手上最多也就能拉出二十來名普通戰士,對于整個戰局來說幾乎沒有影響。
而且遠古時代的商貿城鎮遠不如後世來得繁榮強大,戰争一旦發生,商路被斷,就會被瞬間打回原形,苟延殘喘。
這也是楊俶現在把河灣地的商業功能外移到灰木部族的原因之一。
楊俶之前就開始修建的木堡,在接下來的戰争中即将派上用場,放棄脆弱的洛河北面的列山聚落,直接把所有精銳都集中到一起,進行防守。
千餘人的大軍遠道而來,一天消耗的糧食就是個天文數字,在生産力低下的遠古,根本經不起持久戰。
隻要楊俶能守住半個月,黑皿部族的大軍不攻自破。
所以他們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攻城。
那麼楊俶防守的底氣在哪裡?
首先是河灣地的整個地形,北面被洛河環抱,形成了天然的屏障,敵軍大軍即使能夠渡河,但想要在河流與木堡之間的平原上駐紮列陣,則缺少空間。
“如果他們鐵了心在沖積平原上駐紮——大家看這裡,”楊俶的手指戳在地圖上畫着一些麥穗圖案的位置點啊點,“嗯,現在這塊農地是我的自營地,木堡距離河岸大約七十米,正好在弓箭的殺傷範圍之内。”
薛辟疆眼前一亮:“是了,要是他們敢在這裡落腳,我保證用長弓和羽箭把他們趕回河裡!”
所以黑皿大軍,隻能選擇從别的地方渡河,然後繞到南面襲擊木堡。
南面是木堡的正門,也是整個城防體系最為複雜、堅固的地方。
楊俶放棄了中世紀常用的橋頭堡——事實上他暫時沒有挖護城河的打算,而是在靠近城門和城牆十五步開外把平地壘高。
這樣一來,木堡前就出現了個有趣的現象,在城牆近二十米開外,似乎多了一道矮坡,尤麗娅曾經質疑過這種結構,說這不是資敵嘛,本來咱們這邊的弓箭标槍可以射中更遠的敵人,這下好了,二十步之外的敵人反倒可以利用這道土坡掩護自己。
楊俶說并非如此,你可以扮演攻城者的角色,嘗試利用斜坡掩護自己。
尤麗娅嘗試了一下,發現不能。
這是什麼原理呢,攻城者在接近城牆之前,将走過一段緩坡,這段緩坡的延長線,正是城牆的牆頭。
也就是說,坡度正好和牆頭往下的彈道平行,所以,攻城者無法借助緩坡掩護自己。
而牆頭的火力依舊能夠對緩坡上的部隊進行輸出。
那尤麗娅又奇怪了,如果把緩坡還原成平地,城頭的火力輸出不是更方便嗎?
楊俶說,你不要把假設城頭是你這種瓦爾基裡一樣的女戰士,或者是虎牙和薛辟疆什麼人,你要假設城頭都是丢下鋤頭,剛上陣厮殺的農兵,他們使出打娘胎裡出來的勁兒,最多把标槍扔到二十米,你看城牆下面的結構?
尤麗娅再往下一看,頓時毛骨悚然。
那個緩坡接近到二十步距離之後,突然以陡峭的角度下降,回歸原先的平地高度。
這是什麼意思呢?
所有靠近城牆的進攻者,将被限制在城下二十步距離,擠在土坡和城牆之間的壕溝中,宛如落入陷阱的野獸,任由城頭的火力打擊!
也就是說,即便是牆頭最普通的農夫,也能對下方和陡坡上擠在一起的敵軍造成有效的投射殺傷。
無論是标槍還是弓箭,在這種巧妙的地形結構之下,幾乎一射一個準,絕對不會落空。
這就是工程學的力量,楊俶不僅把可以供人行走輸出的城牆提前帶到了中原,更是把包含了彈道學原理的緩坡壕溝組合融入了木堡的城防體系。
木堡,它不再僅僅是防禦工事,而是渾身長刺、攻擊性極強的屠殺工具。
兩座塔樓仍然晝夜不停的處于施工狀态,從木城牆上突出,預計每個塔樓能安排十名弓箭手,可以夠對城下的死角形成立體火力打擊。
楊俶當前的住所,也就是木堡的主堡建築,上方能安排二十名投射士兵。
主堡靠外側的牆面上有零散的射擊孔和突出的小型箭堡分布,這些都是開戰後保證守衛者殺傷能力的輸出點。
南北朝時期,還有北宋時期的華北,曾經一度遍布邬堡,它們起到了保護一方豪強領地的作用,也為私兵和家将提供了訓練與生存的場所。
至于遍布中世紀歐洲的城堡,那就更不用提。
類似的建築能抵擋數倍于己的敵軍,除非糧食耗盡或從内部叛變,否則固若金湯。
楊俶設計的城堡,完全沒有美觀這一說法,一石一木,所有的功能,都是為了保證防禦力足夠的前提下,發揮城堡最大的火力輸出為宗旨。
帶着衆人班師,随同戰士們歸來的還有列山部族一百三十一人,婦女兒童,均背着包裹,帶着他們僅有的家當,遷入河灣地。
洛河北面的列山聚落被徹底放棄,楊俶集中了所有力量在河灣地。
準确來說,是河灣地的木堡,這座超時代的要塞,能夠臨時容納數百名人口,而它由粗壯原木和黏土構建的城牆,能夠同時布置百餘名戰士。
箭塔森然,木堡中到處是打磨兵刃和制作盾牌發出的聲音。
聚落中的物資一波波朝城堡中運送。
三天過後,楊俶登上城頭,終于看到了洛河北面的景象。
數千人的大軍黑壓壓一片,或遊泳,或制作獨木舟,螞蟻一般,渡河而來。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