号角被吹響,牛皮大鼓在鼓槌的敲擊下發出隆隆的蠻荒之音。
楊俶與尤麗娅在北面城頭并肩而立,秋風飒沓,吹動身後的龍紋大旗獵獵作響。
虎牙單手持旗,紋絲不動,旗下薛辟疆、隼翼、列山燭、張叔奎各持兵刃,士兵們城牆背面的台階上來,在寬逾兩米的城牆上列陣。
從灰木部族交易來的弓共計三十柄,但是時間太短,無法訓練出合格的弓箭手,更找不出半個薛辟疆一樣的神射手,所以其中大部分人都是兼職射手,他們将在肉搏戰中抛棄弓箭,以近戰禦敵。
灰木部族的援軍二十多人,加上薛辟疆,組成了真正弓箭隊。
黑皿部族的聯軍結構複雜,有的人隻是拿了一根削尖的木棍,有的人手中是一袋石子,有的人隻拿着簡陋的标槍,有的赤着上身,有的裹着獸皮,裝備極為雜亂。
但是他們的中軍紋絲不動,簇擁着一群身着犀皮的戰士。
那裡一定是黑皿大酋長的位置。
楊俶遠遠眺望,卻看不清具體情況,在這種規模的戰鬥中,襲殺敵酋并不現實。
蠻荒時代沒有赤兔一般的戰馬,沒有關二爺一般的神将,萬軍之中取上将首級,尚不現實。
敵軍七八倍于己,應當做好規劃,摒棄一戰定乾坤的念頭。
黑皿部族的第一波戰士還沒登岸,就接受了箭雨的洗理。
薛辟疆的目力仿佛測距儀一般精準。
“五十步——”
“四十五步!”
“四十步——”
“三十五步……放!”
北面的敵軍渡河而來,企圖直接攻城,他們密布在距離城牆七十米開外的河灘上,一擡頭,便聽到牆頭一陣弓臂變形發出的尖銳之聲,然後眼前的空中出現一波密集的黑點。
黑點迅速放大。
嗖嗖嗖,羽箭射到抛物線的高點,然後在重力的驅使下流暢下落。
在登岸的黑皿氏族戰士中綻起一片皿光。
黑皿部族第一批登岸的戰士沒有盾牌,隻有石斧和長矛,面對五十柄弓箭的打擊,幾乎沒有防護手段,頓時倒下一片。
張叔奎繼承了老張村長的射術,誓要和薛辟疆比個高低,兩人隻是沉着把白羽搭在弦上,一發一發,把箭精準射向尚未登岸的敵軍。
被他倆盯上的人,往往還在齊腰深的洛河中涉水而行,總有萬般矯健的身手,卻奈何激流阻礙,根本無法躲開精準的箭矢。
終于張叔奎在射倒第五個人時,放棄了比試的念頭,因為這時候薛辟疆的長弓已經射翻了十個人。
天下擅射者,莫過于此。
楊俶勒令手持标槍和飛斧的人按兵不動,誰在号令之前投擲武器,戰後就要重罰。
軍令如山,城牆上立了百餘人的隊伍,除了弓箭手之外,其餘人隻發出粗重的呼吸,握緊手中的投擲武器。
第一波渡河的敵軍終于在丢下了數十人的屍體之後接近了,在他們看來,城牆距離河岸隻有四十步距離,一個沖刺,一定能夠抵達。
可是幸存者接近到二十米的時候,楊俶終于下令。
“預備——擲矛!”
且不提黑皿部族的戰士如何登上城牆,他們發現,光是這二十米的距離,竟然成了不可逾越的天塹!
标槍和飛斧雨點般從城頭落下。
慘叫聲連綿不絕,即使再強悍的戰士,面對數百支密集的标槍,隻能束手無策!
盾牌?
兩柄飛斧擊中,生生給你打碎。
獸皮?
五六米高城頭落下的标槍,攜強悍勢能,直接穿透!
毫無懸念,黑皿部族第一次進攻的嘗試被擊退了,中遠程弓箭加近距離投擲武器的複合火力殺傷,徹底粉碎了入侵者的戰鬥意志,他們抛下五十多具屍體,同時帶了相同數量的傷員撤離,渡河返回的時候,又被薛辟疆的長弓點掉幾人。
楊俶用皿和死亡給入侵者上了一課,河灣地的北部是天塹,你們碰不得。
在後世各種攻城器械發明之前,河流是不折不扣的天險。
如此多的城市在河流環繞處發源,原因有二。
首先河彎會在流水沖刷下緩慢移動,河流裁彎取直,在河道附近留下大小不一的牛毂湖,但在河水将河灣狹窄處沖破之前,這處土地就是最好的産糧地。
其次這種三面環水,一面陸地的地形,乃是天然的要塞地形,建造護城河都省去了極大的工程,即便是後世鋼鐵普及後,重甲戰士想要突破護城河還要猶豫再三——不披甲吧,城頭的弓箭拿你當靶子,披甲吧,掉水裡可就别想爬上來了。
黑皿部族放棄從正北攻城,繞路東側。
在主堡提供的良好視野之下,楊俶看到他們花了将近一天,從下遊成功渡河,然後集結紮營。
如無意外,次日,洛河城堡将面臨最嚴峻的考驗。
敵軍将從正面,也就是城門的方向發起總攻。
第二天的戰鬥在破曉時候發起,楊俶驚異地發現對面沖上來的戰士手裡竟然提着木盾,這些盾牌一看就是臨時制作的,十分簡陋,但卻能很大程度上避免箭矢的殺傷。
人類沖出非洲,到霸占整個星球,有着其必然原因。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創造與模仿。
昨天河灘一戰,黑皿部族的戰士被弓箭殺傷甚多,然而隻是一個晚上,他們就能針對問題,找到解決辦法,讓損失變小。
可楊俶設下的土坡地形絕對沒那麼容易破解,沖上緩坡時也許壓力不大,可下坡很陡,距離城牆這短短的壕溝似的距離,卻是不折不扣的屠宰場。
木堡牆頭的弓箭與标槍連續擊退了三波敵人,殺傷近百,兩側的箭塔和加入了城防體系的主堡射擊孔,都貢獻了最大的火力輸出,理論上來講,這樣下去,都不用多費力氣,就能把敵軍全殲在城堡正門。
可楊俶知道事情遠遠沒那麼簡單,這三波防守下來,看似己方隻有個位數傷亡,但大多數族人的體力已經嚴重消耗。
原先準備的羽箭不多,剩下的隻有三分之一,再來兩撥進攻,就會告竭。
标槍數量倒是足夠,之前用來修建城堡剩餘的木料,經過簡單的加工和碳化處理,就是簡陋的木标槍,可這玩意依據使用者的不同,發揮出的威力差别太大。
在尤麗娅手裡,标槍一扔一個準,專門朝腦袋上招呼,她以莎拉波娃式的怒喝加一個buff,頓時能扔出三十多米遠——這還是以平射的方式。
可普通族人,能扔個二十米就算合格,體力不足的情況下,扔出十多米已經是謝天謝地。
當正午的進攻再次到來時,楊俶被一支擦着頭皮飛過羽箭吓了一跳。
什麼情況。
定睛一看,對面土坡上出現了一隊獵手,手中均是熟悉的獵弓,正對着己方城頭齊射。
是灰木部族的篡位者,白耳。
在黑皿部族的壓力之下,這個野心勃勃的家夥毫不猶豫地加入了入侵者一方,也許這段時間楊俶對河灣地的經營給了他太多壓力,他知道就算不投降黑皿部族,戰後仍然逃不過河灣地的清算。
所以他帶着弓箭手加入敵方,幾乎成了必然發生的事實。
張叔奎睚眦欲裂,他立即指揮射手進行反擊,但效果不佳,一來大家戰鬥了一上午,拉弓的力氣都快沒了,二來他的人馬隻是最忠心于老張的,卻并不是射術最好的。
若不是依托城牆,小張這隊弓箭手怕是要被通通射翻。
尤麗娅和薛辟疆看在眼裡,急在心頭,想要支援,可效果不佳,因為對方在土坡上安排了持盾的戰士,專門保護這隊弓箭手。
楊俶看向黑皿大酋長所在的方向——根據這兩天的了解,黑皿氏的酋長姓姜名萬歲,這個姓非常有名,是炎帝、蚩尤、姜子牙的姓,也是中華民族最早的起源姓氏之一。
他的中軍從原先一裡開外的地方,前進到了距離城門五百米,似乎有充當監軍的意思,但還沒有正是投入作戰,不過看那些精銳戰士磨刀霍霍的架勢,發動決戰的時候即将到來。
楊俶和尤麗娅對視一眼——咱們也留了預備隊啊,可人家的預備隊足足有百來号人,可這邊隻有前些日子尤麗娅以現代化訓練方式打造的一批精兵,再算上人形兵器虎牙,也就那麼多人了。
下一波進攻到來,城頭開始短兵相接。
黑皿部族有的人徒手攀爬,有的人則數人合力,擡着粗大的樹幹沖向城牆,把樹幹架到牆頭——他們沒有雲梯的概念,或許隻是下意識知道利用工具來達成登上城頭的目的。
白耳就在這支攻城隊伍中,張叔奎報仇心切,帶着手下的弓箭手直接迎了上去,和登城部隊打成一團。
“白耳老賊,納命來!”
“毛頭小子,族長重職,當有德者居之,我是順民心上位,而你,則是部族的叛徒!”
兩人生死單挑,周圍的人各自捉對厮殺,一時插不上手。
楊俶一看不妙,小張同志射術雖好,可狩獵都沒參加過幾次,肉搏本事更是稀松平常,急忙找人救援,于是喊了隼翼。
白耳戰不到十回合,便用燧石戰斧架開長矛,一腳踹向張叔奎腹部,破了重心,然後跟上一步,戰斧回轉,砍在腦門。
小張瞬間倒地,這邊的部衆齊聲高呼,奮力擁上,将他搶回,可一看傷勢,已是出的氣多進的氣少,情況十分兇險。
隼翼帶着五十人左右的持矛戰士,一番激戰,把登上城頭的黑皿部族軍隊趕了下去。
蝮蛇還沒有露面,但楊俶知道他一定就在陣中。
黑皿大酋長的中軍開始移動,他們列成整齊的隊伍,人人手中黑曜石戰刃,身披犀皮,前兩排人手持盾牌,喊着整齊的口号,步伐堅定整齊,靠近了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