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總有些節點隐沒在時間的長河裡。
除了大清,沒有一個國家能阻止工業的進步,而大清,也隻是在這華夏大地上原地踏步甚至倒退。
在張震看來,徐光啟的死對大明來說就如同秦失其鹿,對大明的影響,比之崇祯,李自成,陳圓圓,吳三桂等人,任何一個的影響都要大。
而張震拿出望遠鏡作為佐證,卻有些誤打誤撞,正中工匠們下懷的意思。
原本麼,工匠被利益驅使前來,所為的就是那西洋鏡的制法,這點也符合張震的預期,能來一百多位就值得欣慰。
張震低估了徐光啟在當世工匠中的影響力。
能把被貶為奇技淫巧的工匠之法帶入朝堂,雖然主要是泰西之法,大明的本土工匠也多少受益,甚至南北兩工部都有幾位工匠擔任了小官,這可是千百年未有之事,更是看到了手藝人上升的希望。
在文人眼裡,徐光啟這當朝次輔,大學士,死谥文定,也就是仕途的榜樣,是無數人升遷的目标。
而在工匠們的心裡,徐文定公給了一個希望,也讓朝廷對匠戶的管制改善不少,無數匠人為之受益,這份恩德,不比救命之恩差,所差的隻是供奉起來,奉做神明。
張震在龍王廟工地上向工部的工匠們說的話,和徐光啟的做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相比來說,更加直接。
徐光啟雖貴為輔臣,畢竟隻是臣子,上面還有首輔,還有皇帝,還有無數鼠目寸光的官員掣肘,就如他身死之後,泰西之法在朝堂的推行一落千丈,還未在全天下普及,就盡顯頹勢,根本就是事倍功半。
而張震這裡卻大不相同,對下擁有絕對的統治力,如此才能将任何想要推廣的東西迅速普及,再拿出現代化的物品刺激下,外加那超越幾百年的知識見識加以引導,工業的規模化産業化也能事半功倍。
就算是自己死了,那也是先帝的遺志,後人敢不遵從?絕不似徐光啟這般,身死之後西洋之法都要退出朝堂了。
――――――――――
老蘇帶着萬分激動無比神聖的神情,雙手顫抖着将望遠鏡放在雙眼上,原本正常的視界瞬間拉近,屋瓦,白雲,每一樣東西都仿佛近在咫尺,激動之下老蘇忍不住驚呼一聲。
這可是傳說中的千裡鏡,衆位工匠誰不眼熱,想看上一眼,要是沒有張震在側,怕是早就争搶了。
有人心中忐忑,有人熱切期望,暫時無緣染指的工匠們隻能觀察老蘇的表情,而老蘇臉上不斷變幻的表情,更是讓人心急。
老蘇臉上的表情讓張震很是滿意,良久之後,見老蘇上瘾一般的東看西看,張震忍不住開口道:“蘇師傅啊,想看讓你們拿上一天也無妨,關鍵是現在咱們抓奸細的呢。”
“哦哦哦!!”老蘇臉紅道:“生平頭一遭見識這等神奇之物,一時忘了,東家勿怪!”
“無妨!”張震笑問道:“這千裡鏡能看清遠處他人異動,足以用來揪出奸細了,老蘇以為如何?”
老蘇熱切的點頭道:“有如此神奇之物,就算離得再遠,一切居心不良之舉都将無所遁形。”
有了老蘇為證,張震歎道:“昨日我自湖中歸來,用這千裡鏡看過,湖邊除你之外還有一人,那人在你身後,應是看清船來,竟個躲起,隐在暗處窺探我之行蹤,我說他是内奸,不冤枉吧?”
老蘇聽話一愣,昨日跟在自己身後?今個又害的自己吓個半死,想想就來氣。
待張震說完,他義憤填膺的恨道:“若是堂堂正正,怎會行此雞鳴狗盜之事,此人定是奸細無疑!若是害了東家,卻不是斷了大家夥的生計?這樣的人死有餘辜,怎能算是冤枉?大夥說是吧?!”
“就是,這等害群之馬,就該揪出來!”
“東家是幹大事的人,怎能留這等宵小在身邊以為禍害,正該拿了,以儆效尤。”
原本麼,大家能留在南陽,一來是有那西洋鏡的盼頭,二來就是這裡吃的好住得好,這本就是利益所緻。
而現在,張震拿出千裡鏡,雖然隻老蘇一人看過,其他人也深信不疑,因為這千裡鏡和徐文定公的關系,對張震這位東家,除了多了千裡鏡的盼頭,也多了一絲近乎信仰一般的情愫。
文定公為大明次輔,都能讓手藝人登堂入殿,若是這位東家造反成功了呢?
東家這随手就拿出千裡鏡,這火槍也秘不聲不響的做了,這兩般事物,就是工部想要制作也頗為不易,東家卻是在這小地方就弄出來了,如此作為,對手藝的重視八成是不輸于文定公的,自己為工匠,将來必然受益,更不要說還是最早投靠的了。
有了這覺悟,衆工匠響應老蘇的話也是分外的踴躍,場面分外熱烈。
衆人心中坦然,言語神情都是自然流露,而有的人可就不一樣了。
當張震感歎一般的講出那番話之後,其中一位的心中就已萬分驚惶,終究是沒見識過千裡鏡的厲害,心中還抱着僥幸心理,尋思離的那般遠,想要看清也難,東家拿出千裡鏡來,這是和老蘇唱雙簧,想要把自己詐出來。
這人如此自我安慰,還不忘跟着衆人附和一下,猛然就聽東家喊道:“項師傅,出來吧。”
片刻的失神,随後就是無盡的恐懼,周圍的人們瞬間遠離,更是讓這恐懼倍增,再不敢存僥幸之心,直接跪地淚如雨下的哭喊道:“萬望東家聽我解釋啊,廣達也是迫不得已,年前流落至兖州,被魯王府的工正看中,好歹有個生計。”
說着咬牙切齒道:“是那王府左相,來工正所尋工匠,說是事成之後必得重用,本來選了他人,臨走時聽說我是江南來的,非要讓我替換,他為王府左相,項廣達隻一匠戶,怎敢頂撞?被他一番安排,就來了東家這裡,此事絕無虛言,望東家開恩,放過小人,來世做牛做馬無以為報!”
張震淡然問道:“說完了?”
“嗯...完了。”項廣達茫然的點頭。
張震冷笑道:“魯王府,左相,很好!張震一直不傳授西方之法,所為的就是這般,諸般異法事關重大,若是過早被人竊取,又無自保之力,張某的下場可想而知,張震若是饒了你,怎對得起現如今跟着我的這幾千号人?殺了你才能警示居心叵測的觊觎者,你就安心的去吧!來人,拖出去,槍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