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傾城擡手伸過去,握住陸君堯的手緩緩攥緊,“你這幾天心事重重,當我看不出嗎?明明以前跟我承諾過,無論有什麼事都不會瞞着我,可一遇到事還是悶在心裡,要我猜。^j+y*b/d+s+j\.!c-o′m-”
陸君堯愧疚,連忙解釋:“我沒想瞞着你,我是自己都沒理清楚思緒。”
顧傾城沒追究這事,因為她理解丈夫的為難。
畢竟,如果需要做肝移植手術,大概率是要從他最近的直系親屬中挑選捐贈者。
放着任何一個有良心的人,都很難開這個口。
但顧傾城站在自己的角度,但凡有一丁點希望可以救丈夫,她都不會放棄。
所以,在她聽武主任說出實情後,她就暗暗拿定主意——這件事由她開口比較好。
丈夫說不出口的話,她去說,她去做“惡人”。
哪怕要下跪哀求,她也在所不惜。
“行了,你不用解釋,我理解你。”顧傾城攥着他的手摸了摸,又笑笑安慰,“武主任說了,我們還有些時間,不着急,先試試其它辦法。”
陸君堯見她沒再提這事,心裡放松了些,“那就别告訴家裡了。”
因為他很肯定,如果大哥知道這事,大概率會來醫院做配型,如果符合要求,大哥肯定會捐贈。
可他不能接受。
陸家看似門庭興旺,但現在自己病倒,大哥也年紀大了。
下面這些小輩都還沒到可以獨挑大梁的時候,而父母年事已高又需要人操心照顧。
萬一……
他是想萬一自己的病治不好,先行離去,那陸家這麼大的重擔就壓到大哥一人身上。
所以他必須健健康康的!
若是大哥捐肝給他,雙方都相安無事則好,萬一手術失敗,或是大哥因為捐肝也損害了身體,那對陸家來說将是不可挽回的沉重打擊。
失去一個兒子,總比同時失去兩個兒子好多了。¤6~1=)看3書=={網?§} ×μ首??×發¨
這種風險巨大的事,他決不允許。
顧傾城點頭答應了,但心裡早已有另外的打算。
陸君堯住院期間,明辰明宇兩個小家夥都安頓在老宅。
顧傾城每天會回老宅陪陪孩子,偶爾也會帶孩子們來醫院陪陪陸君堯,打發住院的無聊時光。
等陸君堯午睡後,顧傾城又回了老宅看孩子們。
兩個小家夥天天惦記着爸爸,一看到媽媽回來,連忙沖上來一邊一個抱住媽媽的大腿。
“媽媽,爸爸呢?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爸爸為什麼要住在醫院?醫院到底有誰在啊……”
顧傾城拖着兩個小家夥往主宅走,溫柔地解釋:“爸爸生病還沒好呀,當然要在醫院。”
“媽媽沒有給爸爸吹一吹嗎?吹一吹病就好了。”
顧傾城哭笑不得,“媽媽不是神仙啊。”
“那我們去把神仙請來就可以了。”
“就是!我有好多好多錢,是不是有錢就可以把神仙請來?”
顧傾城無法回答孩子們天馬行空的提問,好在育兒嫂上前,一邊一個哄走了孩子們。
陸老夫人坐在輪椅上。
看着小兒媳回來,她擔憂地問:“君堯今天怎麼樣?”
“挺好的,他每天都很聽醫生的話,很積極地配合治療,放心吧,媽。”
陸老夫人不可能放心。
有句話說得好,如果媽媽可以代替孩子生病,那天堂裡肯定站滿了媽媽。
陸老夫人哀痛地呢喃:“我都這把歲數,早就活夠了,老天爺為什麼不讓我生病,為什麼要折磨我兒子呢……”
顧傾城聽着婆婆的自言自語,眼眶止不住泛紅。
晚上,顧傾城留在老宅吃飯。
陸戰廷夫婦帶着陸景禦也回來了。!q\d?h~b_s¢.!c?o,m\
“傾城在家?”盛時願看到她,微微吃驚。
顧傾城解釋:“我吃了飯去醫院,順便給君堯送飯去。”
“嗯,那就快點開飯吧,别讓他等久了。”陸戰廷趕緊催促廚房開飯。
一家子人坐下,唯獨缺少陸君堯。
雖然沒人點明這話,但餐桌上的氣氛明顯有些低迷。
三個孩子照例快快吃完就跑去玩了,桌上隻剩下大人後,顧傾城想到一會兒要開口的話,暗地裡有些緊張。
這些年在職場,她也經曆過不少大場面,從來都是鎮定自若,侃侃而談。
可現在,她緊張了……
盛時願注意到她沒怎麼動筷子,溫柔地喚了句:“傾城?你怎麼不吃?你最近瘦了,多吃點。”
陸老夫人也勸:“你可要保重身體,就算不為君堯,也要多想想兩個孩子,他們需要你陪伴照顧。”
顧傾城點點頭,“嗯,我知道,我沒事的。”
餐桌上沉默片刻。
而後顧傾城鼓足勇氣,緩緩開口:“其實我今天回來,還有事想跟你們說說。”
這話一出,其餘幾人全都停止動作,擡眸看向她。
而且,大家也全都緊張起來——以為是有什麼壞消息。
顧傾城看向他們,更加不好開口。
陸戰廷着急,忙問:“是君堯的病惡化了嗎?”
“沒……”她搖搖頭,知道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停不住了,隻好一股腦說出,“是武主任提出新的方案,說若是成功的話,他就還有治愈的希望。”
“是嗎?什麼方案?”
“這麼好的消息,你怎麼不早說!”
大家都激動起來,連忙追問。
顧傾城的視線劃過他們,“武主任說,肝移植若是成功,就還有希望。”
“肝移植?”陸戰廷跟着重複這話,下一秒,就懂顧傾城為什麼遲疑了。
盛時願看向丈夫,顯然也明白過來。
顧傾城盯着他們,沒再說話。
陸老夫人的視線在大兒子身上來回了兩次,有些話顯然也到嘴邊了。
陸戰廷沉默片刻,平靜地問:“那是不是需要我們家屬都去醫院做配型?”
“是……”顧傾城點頭,又趕緊強調,“這不是君堯的意思,其實他早就知道這種方案了,一直沒說,是我自己去找武主任問了才知道的。君堯不說的原因,我想你們也都清楚……”
陸老先生沉沉一聲歎息,“他是不想别人犧牲自己去救他,怕人沒救回來,把捐贈的人也連累了。”
陸戰廷緊接着道:“可我們不是别人,我們是親人,一家人。”
顧傾城聽到這話,瞬間熱淚滾落。
她知道,陸戰廷能說出這話,就是願意割肝救弟弟的。
盛時願看向丈夫,欲言又止。
站在妻子的角度,她肯定擔心丈夫,也不願意丈夫冒這個風險,畢竟他是家裡的頂梁柱。
可她又能理解丈夫身為兄長,想要挽救弟弟生命的心願。
所以她想反對,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陸老太太回過神來,急忙道:“我們是不是還可以發動更多的人?問問家族裡其它人願不願意,若是誰配型成功,願意割肝救君堯,什麼條件我們都答應啊!”
顧傾城也想到這一點了。
原則上來說,陸君堯的直系親屬配型成功的概率最大。
可現在陸丞琳瘋瘋癫癫,一直都在服用精神類的藥物,對肝髒、腎髒多少都有影響。
想要提高手術成功率,必須保證捐贈者身體健康,肝髒也是健健康康的。
所以陸丞琳被排除在外。
而陸戰廷,年紀也大了,雖然身體還算健康,但未必能恰好配型成功。
隻有發動陸家其它親戚也參與進來,去配型試試,才能提高概率。
隻是這種“幫忙”,風險太大,為了讓人家心理平衡些,肯定需要給出足夠豐厚的回報。
但即便有親戚願意,也還面臨一個重要問題——倫理道德。
按照目前法律,活體捐贈隻限于親屬之間。
非親屬的話,隻能是屍體移植。但這種情況需要等,等多久沒人知道。
顧傾城正想跟老太太解釋,盛時願先開口了:“媽,這事不是您想的那麼簡單,如果給足夠的錢就能換來别人捐贈器官的話,那就天下大亂了。”
她這麼一說,老太太就明白過來,視線又回到大兒子身上:“那就隻有戰廷可以?”
顧傾城沉重地點頭:“原則上來說,是的。不過,我明天也打算去做配型。雖然概率很低,但總歸多點希望。”
陸戰廷沒有猶豫,“行,明天我就去醫院做配型。”
顧傾城再次熱淚盈眶,“謝謝大哥,謝謝。”
“一家人,謝什麼,倒是君堯連累了你。”
“沒有,他沒有連累我,這不是他的錯。”顧傾城一直搖頭,心裡酸澀鼓脹,難以言說。
吃完飯,顧傾城帶着給陸君堯準備的晚餐,告别孩子們匆匆離開了。
陸老夫人始終不甘心,想着小兒子年紀輕輕就要殒命,實在無法接受,于是她腆着老臉給家族中的親戚們挨個打電話,幾乎是哀求般,讓那些年齡适合身體健康的族中晚輩去醫院試試。
“隻要你們願意救君堯,開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這晚,陸氏一族許多家都失眠,都在斟酌着到底要不要冒這個險——畢竟,老太太開出的條件極具誘惑,而割一部分肝髒也不會丢掉性命,隻要好好調養個一年半載,就能恢複正常。
翌日一早,顧傾城剛起來照顧陸君堯洗漱,手機便鈴鈴作響。
她看了眼來電顯示,陸浩明打來的。
“阿明的電話,我接一下去。”她低聲交代,拿着手機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