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耳盯着楊浚,楊浚說話的時候,臉上居然露出幾分堅定而懇切的神情。
薛耳依舊不信,反而露出一抹冷笑:“這些年,我們聖教為了幾位大人,竭盡所能。對付海盜、海商死傷了多少兄弟,可是出了事,我們先被舍棄……”
他咬牙切齒:“憑什麼?”
“你們整日裡富貴榮華,我們朝不保夕,”薛耳道,“我們要的不過就是一個容身之地,到頭來,卻被你們算計成這般。”
“楊都監現在說這些,無非是身邊的人手不夠多,還想繼續哄騙我們為你賣命罷了。”
楊浚立即道:“那些事不是我能決定的,我雖為朝廷官員,還不是一樣被抓捕?我也是身不由己罷了。”
“如今我也看透,後悔為謝易芝做事。”
“你說的沒錯,我帶的人手不夠多,你們何嘗不是如此?既然我們都想要逃離,不如聯手對抗朝廷。”
薛耳顯然不想聽楊浚這些話,他轉身就欲離開。
“我還能說動幾個軍将,讓他們帶兵馬與我們一同走,”楊浚道,“到了海上,我也能找三佛齊的商賈幫忙,尋一個容身之所。”
薛耳與楊浚對視:“三佛齊聽從樞密使的吩咐,怎麼可能幫你?”
楊浚目光閃爍:“如果謝易芝做不成樞密使了呢?”
薛耳微微皺眉。
楊浚道:“請薛侍法将我說的這些告知尊首,情勢緊急,我們盡早為自己謀劃出路。”
這次薛耳沒有反駁楊浚,卻也沒有應聲,而是帶着人轉身離開。
等薛耳走遠,楊浚身邊的軍将低聲道:“他能幫都監傳話嗎?”
楊浚臉上露出一抹頗有深意的笑容:“他會說的。”薛耳對徐姝懷着别的心思,這種事瞞不過他的眼睛。
所以,隻要是對付謝易芝的事,薛耳都會樂意促成。
再說,就算能夠僥幸逃到海上,還要想方設法立足。妖教已經分崩離析,想要重新聚集人手,至少需要兩三年,海上局面複雜,誰知道妖教能不能撐過去?如果有三佛齊的商賈幫忙就不一樣了。
謝易芝能利用妖教,他為什麼不能?楊浚深吸一口氣,他抛下一切逃離大梁,手下也得有人做事。
妖教無疑很是合适。
隻不過徐姝年紀太大了,可惜了她的女兒被困在汴京,否則他倒是很樂意扶持她女兒做尊首。
……
薛耳回到林子中,徑直來到徐姝歇息的地方。
看起來他們與之前沒什麼不同,依舊在狼狽逃竄,但隻有少數人知曉,現在不一樣了。
隻因為謝玉琰來到了這裡。
這件事過後,聖教到底會有什麼結果,就變得更加變幻莫測。
薛耳看向徐姝身邊的謝玉琰,下意識地就要開口向謝玉琰禀告,不過他立即回過神來,還是走到徐姝面前,将楊浚說的話都說了。
“我都是照謝娘子吩咐的去說的,能看得出來,那楊浚很想與我們聯手對抗朝廷……”
楊浚想不到,他們是有意等在這裡,目的就是引他上當。
可以說,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在謝娘子的算計之中。
徐姝看向謝玉琰:“如何?現在就見他。”
謝玉琰點頭:“聖教也需要楊浚的人手,現在答應楊浚也是合情合理,不過徐娘子見到楊浚之後,先要說一句話。”
徐姝靜靜地聽着。
謝玉琰道:“讓楊浚先拿出證據,将謝易芝從樞密使之位上拉下來。”
徐姝看着謝玉琰,片刻之後點點頭:“我會說的。”她總算明白,為何謝玉琰沒有設法抓楊浚。
将楊浚抓起來,就是一顆廢棋。
相反的,将楊浚放出去,才更容易探知謝易芝這些年在海上的作為。
用些手段,楊浚就能心甘情願地幫她對付謝易芝。
薛耳前去帶楊浚過來,徐姝看向謝玉琰:“你就一點不害怕?若是一會兒我當着楊浚的面,指出你的身份,你立即就要丢了性命。”
謝玉琰神情不變,淡淡地道:“殺了我,你能得到什麼好處?将我交給楊浚,能換回你女兒,還是能保你們的平安?”
“都不能。”
“我活着,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徐姝眉頭一皺,謝玉琰說的希望,無非就是得朝廷寬恕。不一定人人都能保全性命,必然有些人能逃過一劫。
即便這結果可能虛無缥缈,但畢竟……是人人都想要的。
徐姝安慰自己,反正謝玉琰就在這裡,無論什麼時候,她隻要改了主意,都能向謝玉琰下手。她不着急,不妨慢慢思量。
……
賀檀快馬加鞭地在趕路。
他拿到調動兵馬的文書之後,就一路往隆德而來。
鶴春讓人送了一封書信給他,仔細告知他如今的情勢,還請他幫忙照顧好謝玉琰。
他與鶴春一同長大,印象中鶴春從來不曾這般急切,薄薄的三張紙箋,說了五次:請兄長護她安好。
這幾個字如山般壓在賀檀肩膀上,賀檀現在隻想立即找到謝小娘子,然後派重兵一路将她送進汴京。
“郎君。”
前去探路的賀家家将疾馳歸來:“前面有一支隊伍,應該是押送犯人的。”
賀檀心中一喜,謝娘子送出消息,會盡快帶着犯人離開隆德,照這麼推斷,前面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謝玉琰。
“走。”賀檀一點不敢耽擱,再次催馬。
當隆德府的軍将看到迎面過來的朝廷兵馬時,登時有種脫力的感覺。這兩日他膽戰心驚,睡覺都恨不得睜一隻眼睛,就怕再出什麼差錯,總算讓他等到了援軍。
不過謹慎起見,軍将還是命人仔細護衛,他上前詢問來人身份。
“我乃大名府路分都監賀檀。”
聽到賀檀的名字,軍将鼻子有些發酸,謝娘子再三囑咐,如果見到賀都監,他的差事就算辦完了。
“禀告都監,”軍将道,“我們押送的要犯一個不少都在這裡,還請都監查驗。”
軍将押送的犯人重要,不過他想要聽的卻不是這些。
賀檀盯着那軍将:“謝娘子呢?”
軍将下意識吞咽一口,半晌才道:“謝……謝娘子帶着人去……去尋妖教尊首了。”
賀檀兇口一滞:“走多久了?”
軍将伸出手:“兩日。謝娘子說,我們這裡安穩了,不用她再跟着。”
離開了兩日,想必已經距這裡很遠,一時半刻很難追上,賀檀忽然覺得,鶴春交給他的事,他完不成了。
這可不怪他。
鶴春啊,鶴春,誰讓你找了這麼一個……天上難尋,地上難找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