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誰在說話？”
姜雲艱難的擡起頭來，環顧四周，眼中流露出恐懼之色。
整個洞底，方圓不過丈許，一眼就能看遍。
除了自己和小怪之外，根本再沒有任何其他的活物。
“我啊，我在說話！”
那聲音再次響起。
而這一次，姜雲聽的清楚，聲音赫然就是自己懷中抱着的小怪！
“小怪！”
巨大的驚吓之下，讓姜雲驚呼出聲。
那已經孱弱到極緻的身體之中，更是湧起了一股力量，讓他猛地翻身坐起，一把推開了懷中的小怪。
可是，小怪的眼中卻是帶着狐疑之色，看着自己的主人，不明白主人為什麼突然要将自己推開。
搖了搖尾巴，小怪再次向着姜雲走來，走到了姜雲的身旁。
姜雲靠着洞壁，盡可能的蜷縮着身體，将頭埋在雙臂之間，大喊大叫道：“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小怪停下來腳步，但那個聲音卻依然不斷的在姜雲的耳邊響起。
“你就快死了，你要是死了，爺爺一定會很傷心的。”
“爺爺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如此寒冬，想要渡過本就艱難。”
“如果心中再傷，那恐怕都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你隻有殺了我，吃了我的肉，喝了我的皿，裹着我的皮，才能活下去，才能回村，繼續陪着爺爺，照顧爺爺。”
“難道，在你的心裡，爺爺的安危，都比不上一條狗嗎？”
姜雲瘋狂的搖着頭道：“不要，不要說了，你到底是誰！”
那聲音又一次的響起道：“我是你的欲望，是你作為生命，最基本的欲望。”
“果腹之欲！”
小怪繼續走到了姜雲的身旁，強行将腦袋擠進了姜雲的雙臂中間，伸出舌頭，輕輕舔去姜雲臉上的眼淚，口中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在小怪的舔舐之下，姜雲再次沉沉睡去。
而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姜雲又被饑餓和寒意驚醒。
小怪依然趴在自己的懷中。
隻是，小怪也已經餓得沒有了力氣，一動不動。
看着小怪，感受着腹中因為饑餓而如同火焰般灼燒的痛苦，姜雲的腦中響起了自己的聲音。
“吃了小怪，我就能活！”
姜雲伸出顫抖的雙手，放在了小怪的脖子上。
小怪沒有任何的抗拒，還以為主人是在和自己玩鬧，隻是無力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姜雲的手臂。
“小怪，對不起，對不起，我太餓了，嗚嗚嗚！”
姜雲淚流滿面，口中喃喃低語，手掌緩緩用力。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之中，自己和小怪成長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般不斷的掠過。
自己因為是孤兒，村子裡其他的小朋友非但不和自己玩，還将自己視為怪物，甚至拿石頭扔自己。
原本自己以為，自己就會這麼孤獨的長大。
可沒想到，自己撿到了小怪！
從那之後，小怪就成為了自己唯一的朋友，陪着自己成長，在别的小朋友欺負自己時，護在自己的身前。
可是現在，自己卻要殺了它……
“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嗚嗚嗚！”
姜雲大哭出聲，蓦然松開了手掌，緊緊的抱着小怪。
下一刻，姜雲睜開了眼睛，看着身下的雲海，屹立的高山，高懸的鏡子，微微一怔後，輕輕的搖了搖頭道：“失敗了！”
自然，先前洞穴中經曆的一切，都是幻境。
一個為了能夠讓姜雲凝聚成妄神重身的幻境。
幻境之中，姜雲要面對的就是生靈最基本的欲望，果腹之欲。
為了果腹，就要殺死陪伴自己從小長大的小怪。
對于某些人來說，這根本不是什麼難事，但是對于姜雲來說，卻是難如登天！
因此，在幻境之中，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凍餓而死，也沒有傷害小怪。
不過，這也就意味着，他凝聚妄神重身失敗！
雖然明白了幻境中的一切，也明白了如何誕生出妄神，但姜雲眉頭緊鎖，自言自語的道：“這樣的妄神，真的是我需要的嗎？”
妄神的性格，和姜雲這一生走來所堅持的原則是相悖的，故而才會讓他有這樣的疑惑。
而這其實也就是凝聚重身的困難之處。
難的，是如何跨越自己的心關！
姜雲的目光看向了中間和右邊那兩條隐藏着雲海之中的石階。
“本尊起到平衡的作用，如今左邊是妄神，那右邊應該就是真律了。”
“凝聚妄神，對我來說，有些困難，那凝聚真律，應該相對來說，簡單一些吧！”
話音落下，姜雲再次擡腳邁步，踏上了右邊的黑色石階。
“轟隆隆！”
姜雲的耳邊陡然傳來了震天雷鳴之聲，身下的石階消散，雲海翻滾，化作了天空。
傾盆大雨，從天而降，澆在了姜雲的身上。
豆大的雨點，打的姜雲幾乎都睜不開眼睛。
姜雲用力抹去了臉上的雨水，看清楚了自己穿着一身早已被雨水和泥漿浸透的官服，站在了一處長堤之上。
天空是灰色的，低垂的仿佛要砸碎人間。
長堤之下，渾濁的洪水，就如同一條巨龍，翻滾激蕩。
洪水之中，連根拔起的屋脊，像是怪獸的骸骨，時隐時現。
一具具腫脹的各種屍體，随波浮沉！
“大人，大人，趕緊做決定吧，再晚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而這時，一個急促的喊聲，在他的耳邊響起。
姜雲轉頭，循聲看去，一個渾身泥水，幾乎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手腳并用的爬到了自己的面前。
“大人，不能再等了，上遊洪峰将至，這堤，撐不過今夜了。”
在人影的呼喊聲中，姜雲漸漸明白過來，自己是負責治水的官員！
國中有長河，本就多水患，如今又是連天暴雨，導緻河水暴漲，水淹多地，傷亡無數。
自己被派來，治理水災。
想到這裡，姜雲顧不上再去思考其他，伸手扶起面前的人影，沙啞着聲音道：“現在，應該怎麼辦？”
那人影也伸手抹了一把臉道：“炸開十萬莽山，洩洪入内。”
“十萬莽山！”姜雲面色一變，一把揪起了對方的衣領，大吼着道：“莽山之中有十餘村落，其中的姜村，更是我的家！”
那人影點點頭道：“小人知道，小人知道，但現在，隻有舍了莽山内的村落，才能保住下遊數百萬生靈！”
“這也是如今唯一的辦法！”
“大人，還請速速決斷，再晚一些，那下遊的數百萬生靈，将死無葬生之地！”
姜雲緩緩松開了對方的衣領，看着下方咆哮的洪水，一動不動，如同化作了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