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默認 第281章 恩怨皆了
江浔從宮門口出來的時候,果然瞧見了沈嘉歲。
她就靜靜地站在不遠處,牽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纖細的手指與缰繩交纏,仰頭望天,看得入了神。
八月的風輕輕拂過,幾縷發絲調皮地從她耳畔滑落,她也渾然未覺。
江浔快步迎了上去,還沒等走到近前,沈嘉歲就敏銳地聽到了漸近的腳步聲,下意識回望過來。
江浔彎了眉眼,靠近去牽沈嘉歲垂在身側的手,溫聲道:
“歲歲,回家嗎?”
沈嘉歲搖了搖頭,笑道:“兩邊長輩我都安撫過了,不急着回,我想先去看看老師。”
昨夜塵埃落定後,蔺老便被接出了诏獄,隻是一直昏睡着,實在不宜來回颠簸,便被安置在了宮中。
沈嘉歲昨夜在榻前守了許久,可蔺老始終沒有清醒過,她心裡記挂着呢。
江浔聞言當即點了頭,牽着沈嘉歲往裡走,宮門口的禦林軍見江浔去而複返,急忙躬身行禮。
二人并肩走在宮道上。
這時候,江浔朝沈嘉歲遞去一條帕子,掀開,裡頭躺着根染了幹涸皿漬的金簪。
“我想,歲歲或許想知道結果。”
江浔到底是懂沈嘉歲的。
她雖沒有問,但忙碌了一早上又匆匆趕來,除了挂念老師,或許......
沈嘉歲垂眸,看到熟悉的金簪時,果然神色一怔。
她頓了腳步,細細打量了簪子一番,忽而開口:“所以,顧惜枝還是留手了?”
江浔輕輕颔首。
沈嘉歲聞言嘴角一牽,臉上卻并未有意外之色。
在别院時,她已然注意到顧惜枝看陸雲铮的眼神了,假戲真做,她顧惜枝到底還是動了真心。
那時她便想,惡人自有惡人磨。
既然他二人兩世情緣,糾纏不休,索性便由他們,決定彼此的生死。
所以她特地将簪子還給顧惜枝,而後又尋了太子妃幫忙,讓顧惜枝和陸雲铮無論如何都要再見上一面。
她了解顧惜枝。
以顧惜枝的性子,明知自己必死無疑,定恨不得拉陸雲铮一起下地獄。
而她毫不懷疑,顧惜枝一旦對陸雲铮出手,便必死無疑。
那是人在受到傷害後迸發出的本能。
陸雲铮本就武藝高強,前世連她都沒躲過透兇一劍,何況手無縛雞之力的顧惜枝?
她隻是好奇,陸雲铮的最終下場。
她連顧惜枝可能手下留情都考慮到了,所以特意為陸雲铮重現了前世的死法。
恐懼有時就是奪命的利刃。
它會攫取理智,放大憂慮,乃至讓人不知不覺自尋死路!
就算顧惜枝或收手或脫力,這一簪子不足以緻死,但陸雲铮會在恐懼的驅使下,掙紮、爬行,呼救,而後皿流不止!
這就是她給陸雲铮和顧惜枝定下的,同歸于盡的死局。
她唯一的顧慮,是陸伯伯。
此番沈陸兩家被圍,爹爹曾事先同陸伯伯通過氣,彼時陸伯伯甚至都不曾多問一句,就毫不猶豫應下了。
他是爹爹結拜兄弟,亦是至交好友。
陸雲铮死有餘辜,隻可憐了悠悠慈父心的陸伯伯。
所以,若這般死局,陸雲铮都能苟延殘喘,那麼......
江浔知道沈嘉歲好奇什麼,正要開口,可沈嘉歲卻在這時眼前一亮,擡手沖前方搖了搖,疾聲喚道:
“甯兒!”
江浔話到嘴邊蓦地一頓,循着沈嘉歲的目光望去,才瞧見不遠處正匆匆路過的安甯郡主。
“嘉歲!快來!”
拓拔甯似乎有要事在身,聞聲停下腳步,急切地沖沈嘉歲招着手。
沈嘉歲見狀,扭頭看了江浔一眼。
她的臉上,因瞧見拓拔甯而揚起的笑容還未斂去,此時語調輕松地說道:
“阿浔,不必說了。”
“我先去尋甯兒,你自己慢慢走過去吧!”
沈嘉歲說着,沖拓拔甯應了聲,随即快步追上前去。
江浔被留在原地,不由一怔。
可當他目光追随着沈嘉歲,瞧見她步履飛揚的背影時,不由彎了嘴角。
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快意恩仇時,絕不心慈手軟。
而待恩怨皆了,過往便如泥淖,再不值得駐足挂懷分毫。
吾妻即吾師,歲歲身上的大智慧,他實在該好好學學。
隻是......
不是說好一起去看老師的嗎?怎的半途就把他丢下了???
沈嘉歲才走到近前,拓拔甯便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說道:
“嘉歲,我外祖母去見帝師了!”
沈嘉歲聞言心頭一顫,下意識摸了摸腰間的“傳家寶”。
太妃娘娘......去見老師了?
“走!快去看看!”
一路上,沈嘉歲心神激蕩,不由想了許多。
老師還念着太妃娘娘這件事,是阿浔告訴她的。
就算老師如今極是疼她,她也從未主動在老師面前提起此事。
可前些日子入宮,當她瞧見容太妃捧着老師的傳家寶,眼眶通紅的模樣時,她便知曉,這是一對......有情人。
當年老師與太妃或許曾共度過很多的“片刻”,當時隻道是尋常。
可轉過數十個年頭,“片刻”變成了刻骨銘心的回憶,越念越深,越思越遺憾。
如今,其實已經沒有什麼阻礙了......
沈嘉歲這般想着,和拓跋甯已經到了蔺老養傷之所,方進了院子,正見容太妃從屋中出來。
二人同時一僵,又齊齊行禮。
沈嘉歲眼睛尖些,分明瞧見了容太妃眼角的淚意,不由心頭一揪。
可還未等她迎上前去,容太妃已沖她道了聲免禮,而後帶着拓跋甯從容離去。
拓跋甯“诶”了一聲,有些不明所以。
沈嘉歲怔怔望着容太妃離去的背影,想了想,轉身進了屋。
笃笃——
“老師,是我,歲歲。”
沈嘉歲輕喚了聲,進屋時,瞧見蔺老歪在軟榻上,面色還有些蒼白。
“歲丫頭,快來快來!”
老頭子一如既往的陽光開朗,沖她輕輕招着手,那股精神頭,一丁點兒也不像是從鬼門關溜達過一趟的人。
“老師都聽伺候的人說了,昨夜你在榻前守了好久,可吓到了?”
沈嘉歲細細觑了眼蔺老的臉色,偏什麼也沒看出來,當即搖了搖頭。
“我的膽子和老師如出一轍的大,輕易可吓不着,但若還有下次,我可認旁人做老師去了。”
蔺老吓得臉一闆,連連搖頭,“那可不能夠!”